幽幽醒转时，眼中的视野还未清晰，江蕾就先闻到了一股清雅似仙的味道。
她缓缓地转头，就看到床尾的高几上正摆着一盆绿植。
绿植叶片修长翠绿，叶脉中隐隐有流光，中间三根淡绿色的花茎上垂挂着数十朵小铃铛般淡白色小花儿，正无风自动地微微摇曳着，散发出熟悉的宁神香气。
这，是月魂花。
而且是一株起码有三百年的月魂花。
月魂花向来娇气，生长环境稍有不适就会直接死给你看。
哪怕是高阶灵植师，也极难将培育到百年以上，何况这一株还是三百年的。
据她所知，整个浮渊界有这个培育能力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个人的名字，江蕾的心陡然剧烈刺痛了起来。
“冥昭！”
江蕾低吟着，先前的记忆全都涌上了心头。
她挣扎着坐起身，根本无暇留意周遭的其他环境，跌跌撞撞地就往房间外面走去。
她要想办法去救冥昭，他不能就这么……这么……
江蕾满怀悲痛，连那两个字都不敢想，唯恐念头一起顾极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门，看到的却是一片绚烂的花林，以及远处的层峦叠嶂。
她心中一颤，这才缓缓回头看向身后的房舍。
几座外观古朴内在却宽敞明亮的茅草屋出现在她眼前。
江蕾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她曾经看了数十年，自然一眼就认出这里就是冥昭软禁她、同时也是保护她的玲珑塔。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蕾立刻大声地呼唤：“玲珑！玲珑！”
“叫我干嘛？”旁边一株玉兰树上，一朵玉兰花忽然懒洋洋地开口。
“冥昭呢？他在哪？”
听到这个声音，江蕾的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希望，她仰着头紧盯着那朵玉兰，目光急切。
“他还活着对不对？”
玲珑塔是他的本命神器，现在玲珑塔看起来还一如往常的样子，冥昭他一定也会没事的。
“是还活着……”玲珑懒懒地道，但不能江蕾紧绷的身体微松，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不过也只剩一口气了。”
江蕾的拳头蓦然捏紧：“他在哪？”
一片花瓣飘落下来，飘向一侧的茅屋。
那是冥昭的住所。
江蕾踉跄着冲了过去，就见窗边的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他墨发披散，肤色似玉，五官宛如神只俊美，令世人一见就难以移开眼，也曾引得无数女修倾慕终生。
但此时此刻，这具几近完美的身躯却犹如冰裂的瓷器。
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全是细密的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散架。
江蕾的脚步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就停了下来，嘴唇微张，不自主地一直吸着气，直到体内气息涨满，将泪水都逼了出来，她才猛然透着气扑到了榻旁，动作极为轻柔地想要去抚摸那张熟悉的俊颜。
“冥昭……”
她低低地轻唤着，却不敢真的触碰他，指尖在快要触及他肌肤的前一瞬就停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傻？你即便不肯恨我，也应该忘了我才是？为什么还要替我牺牲这么多？我这般自私的人，又哪里值得你如此付出？”
她低低地叙述着，泪珠难以控制地不断坠落。
“是挺傻的。”一只狸花猫跳上床榻，抬起一只前脚舔了舔，黄色的瞳孔中是毫不留情的讥讽，“堂堂万年难出一个的渡劫期大能，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但摒弃自己的前程，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这样的恋爱脑真可怕！”
“……”江蕾心中惭愧万分，却知道现在并不是自己忏悔的时候。
她诚恳地看向这个变化万端的器灵。
“玲珑大人，我该如何才能救他？”
“你救不了他。”玲珑冷冷地道，一句话就让江蕾的心沉到了谷底。
江蕾跌坐在地，心如死灰。
半晌后，她才凄然地一笑，勉强地重新起身坐到冥昭的身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黑发。
“那我以后就在这里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人都快死了，你再陪着他又有什么用？”
玲珑说着，原本柔软的猫身毫无违和地又变成了一截枯木，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江蕾却没有看它，只是轻柔地低语。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了。我亏欠他的，这一生也还不清……”
江蕾忽地蓦然一笑。
“我相信，冥昭为我做这么多，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也不需要我还，更不希望我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做什么以死相报的傻事。”
她俯身，极为温柔地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所以，从现在起，我会好好地活着，不辜负他给我的每一天。”
“啧啧，说白了，不就是自私的不想死吗？”
枯木扭曲，又化为一只灰扑扑的大飞蛾在床榻上方飞旋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敞开的窗棂上方。
“玲珑大人说得对，我的确很自私。”
江蕾没有反驳，很平静地接受了器灵对她的评价，然后将额头轻轻地抵住了男人的眉心，低声念着一道古老的咒语。
大飞蛾起初还无动于衷，很快它就蓦然又变成了一只雄鹰直接跳到她旁边，歪着脑袋盯着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蕾没有回答，只是依旧低念这道有些漫长的咒语。
随着那几不可闻的呓语，一道神光从她的眉心透出，又没入了男人的眉心。
与此同时，两人的胸口同时绽开了一朵同心花。
两朵花儿摇摇摆摆地连接到了一起，合并成为一朵。
花心中金光点点，满是功德。
随后并蒂花再一分为二，重新回到两人的胸中。
随着同心花隐没，冥昭脸上的冰裂纹缓缓地消失了一部分，苍白的嘴唇也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你做了什么？”玲珑塔器灵再次发问。
“没什么，只是和冥昭一起共享余生而已。”江蕾轻轻地抓起冥昭的一只手，目光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片刻，声音平静低柔，“从今后，我生，他生。我若死……”
“他也死？”玲珑塔器灵最快地接了一句。
“不，”江蕾嘴角微微翘起，“我若身死，神魂便与他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