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念恩，好孩子，要一直记着这两个字。”
陈秋丽只觉得身体好像有了些力气，连眼神都变得清明起来，甚至有了许久未曾有的食欲。
她知道这并非病情好转，大抵是到了回光返照。
不过这样也好，临终前可以清醒着和她疼爱的孩子交谈，不让她心有愧疚，能好好面对未来，带着恩恩坚强地活下去。
“外曾祖母，念恩是什么意思？”
恩恩跪坐在老人床边，小身子趴着和她面对着面，虽然她的样子有些吓人，但不知为何小男孩心里竟是没有半点惧意，更多的是亲切和喜爱。
外曾祖母总会给他熟悉温暖的感觉。
“念恩，时刻记着他人给予的恩情，哪怕是微不足道，也需得铭记感谢，懂得回报。”
“恩恩，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懂的，记着别人的好，总是会过得愉快一些。”
陈秋丽抚摸着孩子的面颊，看着他像极了外孙女的一双明亮眼睛，只觉得心间一阵温暖宠溺。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外曾孙。
看到她的言言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言言，外婆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老人的目光终是不舍的离开了曾孙的小脸，看向已经摘了口罩，露出容颜的外孙女。
眸中有些释然和欣慰。
她长大了，也成熟了。
身上已经不见了小女孩的稚嫩无助，虽然看着依旧柔弱娇楚，但骨子里那份坚强果敢更为明显。
想来这三年她也经历了一些，心性打磨的很好。
这样她便能安心了。
“好的，外婆。”
路韵言将恩恩抱了起来，孩子不舍地朝老人挥了挥手，也没有要强留下来。
他虽活泼多动偶尔还有些顽皮，但还是懂事的，知道妈妈他们避着他便是有重要的事，不能打扰。
小脑袋里一直在思考刚刚外婆的话。
将孩子交给守在门口的席泽，路韵言快步回去。
她知道陈秋丽此刻的精神怕是一种不好的征兆，片刻都不敢耽搁。
“言言，外婆知道你这三年过得算不上快乐，却也没有受苦。”
“看到你们好，我也心安了。”
“只是容恒他一直在等你，若是无法回去便做个了断吧，他毕竟还年轻，不能这样空耗着。”
“你向来聪慧懂事，也拎得清。”
“外婆让他再等你一年，你也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为彼此博个光明。”
老人紧攥着路韵言白皙纤细的小手，目光如炬，不复浑浊，但瞳孔却没有多少聚焦，甚至隐有些涣散的趋势。
女子自是点头，克制着心底的悲伤痛苦，回握着陈秋丽滚烫灼热的手。
想要攥住那最后的一点生机和希望，不让它流逝。
能多挣一刻，便也是好的。
“外婆，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回到所有人身边，改变现在的一切。”
“那些曾经伤害的，依旧不知悔悟憎恨我的，我也会让他们得到报应。”
“你对恩恩说的那些话，我会一直言传身教，不负你的期盼。”
路韵言胡乱的抹去不受控制险些自眼角坠落的泪水，小脸上神情坚定执着。
即使眸中闪动着莹润光泽，但那份耀眼的自信无畏光芒依旧夺目，直透而出，驱散了陈秋丽心底最后的忧愁。
老人点了点头，心终是完全安下。
“言言，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太久，外婆本就老了，早晚都是要走的。”
“能见到你和恩恩，我就死而无憾。”
“我们都会在天上一直保佑守护着你，不要执着这份生死。”
“只是换了种陪伴方式罢了。”
“言言，外婆累了。我睡着以后你就回去吧，不用送了。”
陈秋丽只觉得意识已经模糊开去，眼皮也越发沉重，却没有再强撑的意思。
她知道，时间到了。
静静地摩挲了两下外孙女的手，老人的脸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安详。
“好......外婆，你睡吧。”
路韵言看着老人逐渐涣散开去的瞳孔，再也无法抑制心间悲伤和凄楚，她知道总会有离别，可生死，终究太过残酷。
要她如何平静地接受老人在自己面前合眼，永远离开。
陈秋丽喉间发出一声轻响，下一秒老人便缓缓闭上眼帘，握着路韵言的手，松了开去。
头也微微偏到一边。
女子已经感受不到那微弱的脉搏，同时，旁边的仪器也叫了起来。
那起伏的线，变成了一道直线，无限绵延。
路韵言哽咽出声，神情凄绝哀痛，她不想走，她想留在这送外婆最后一程，可还是被席泽用力拉了出去。
已经有医务人员向这边跑来，他只来得及抱着恩恩牵着路韵言闪进拐角，躲到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女子缓缓蹲到地上，单手捂着自己的嘴，再也无法压抑那翻涌的，几乎将她覆灭的悲痛。
外婆走了，就这么走了。
她本不会如此仓促离去，她的离开让老人一直不好的身体迅速崩垮，最终忧思成疾耗尽了生机。
路韵言，你如何对得起外婆这十多年来的疼爱。
恩恩扯了扯席泽的袖子，大眼睛一直看着将脸埋在膝弯里的妈妈，有些心疼和茫然。
男人将他放到地上，男孩快步走到母亲身前伸出了小小的柔软的手覆上了路韵言遍布泪痕的脸。
他还是喜欢温柔地一直对着他笑的妈妈，这般悲伤无助的她，恩恩从未见过，也有点害怕。
“妈妈，不要哭。”
孩子轻轻地环抱着女子光滑细腻的脖颈，努力用小身子靠近她温暖着她。
路韵言看着恩恩稚嫩的小脸，心里却是愈发疼痛，他会说话，开始知事后，就会问爸爸在哪，被她骗过去后便再没说过。
小小的孩子，只有她这一个亲人，甚至他的亲生父亲就在附近，他们都无法相见。
女子将他抱了起来从地上站起，娇美的面颊紧贴着恩恩柔软的小脸。
任由他的小手胡乱地为自己抹眼泪。
她已经辜负了太多人，让他们等了太久。
“恩恩，外曾祖母睡着了。”
路韵言抱着孩子，情绪终是稍稍缓和过来，她迈开脚步，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向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