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京城按照地方行政划分为两个县,大致上城北是上元县,城南是江宁县。
三条巷所处的区域就是城北,归上元县管。
在京师之地当知县,可不是容易的事,世家大族,皇亲勋贵,以及朝中的官员,哪一个都不是区区七品县令能得罪的起的。
不过现任的上元县县令卢崇,出自范阳卢氏,在大盛排得进前十的世家大族。
范阳卢氏的族长就是卢崇他爹,更是当朝的户部尚书。
要是没有这样的背景,这上元县县令的位置,可没那么好坐。
卢崇对三条巷云福记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有那么多顶着旗幡满大街晃悠的伙计,想不知道都难。
堂下这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年轻人,自称是云福记的东家,状告酥饼陈和味和盛的伙计殴打他们家的伙计。
这都不用审,卢崇就明白了三分,无非就是做买卖引起的纠纷,没什么好说的,秉公处理就行了。
然后他就派衙役传唤两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到堂。
可是没想到,这一下就来了二三十号人,除了被带进大堂的两家伙计,其余人在堂外就嚷嚷起来了。
什么恶人先告状了,什么欺行霸市了,吵吵嚷嚷的比菜市场还热闹。
卢崇一拍惊堂木:“吵吵嚷嚷的,本官如何审案,左右衙役,门前再有喧哗之人,一律驱赶。”
堂内堂外这才安静下来,卢崇问道:“陈明高,何东,现有云福记掌柜凌川,状告你二人指使铺中伙计无故殴打他人,你二人可认罪?”
陈明高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当即瓮声瓮气地回道:“回大人,不是小人无故殴打,而是他们云福记欺行霸市,整天派伙计在我铺子门前叫卖,大家都是卖点心的,在我铺子门前叫卖,那不是断人财路嘛,所以我才气不过动手的。”
“何东你呢?”
何东一拱手:“俺也一样。”
卢崇这才看向凌川:“他二人所说可是实情?”
凌川一看这架势,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县令是打算各打五十大板啊,咱能吃这个亏?
“敢问知县大人,朝廷律法之中可有说过,不许商贾沿街叫卖?”
卢崇眉头微微一挑,哟呵,还是个不服管的,不过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能枉法。
“律法之中倒是没有这一条。”卢崇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按照民间风俗,断人财路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既然朝廷律法没有这一条,那么在下又何错之有?”凌川毫不示弱地说道:“要说断人财路,那就纯属恶意诬告了,我们云福记的点心好吃,价格还便宜,大家都愿意买,这还是我们的错了?”
卢崇皱眉,但他还没说话,凌川又接着说道:“嫉妒同行,殴打同行,打压同行,敢问大人,这算不算是欺行霸市断人财路。”
这一番话说的,不光是大堂上两位掌柜,就连站在门外声援的那几位掌柜也傻了眼,这姓凌的小子,怎么一张嘴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呢?
卢崇也是微微一怔,这个云福记的东家,嘴皮子倒是挺利索啊。
不过作为知县,卢崇才不管谁对谁错,马上又转向了那边:“陈明高、何东,你二人有什么话说?”
陈何两人有些傻眼,明明自己才是受欺负的一方啊,这怎么反过来了呢,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大堂外,大堂外面那几个掌柜明显也是没了主意。
不过就在这时,两人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徐平,顿感救星到了。
徐平倒也没让他们失望,直接就进了大堂:“小人徐平,也要告云福记。”
卢崇眉头一皱,显然知道徐记的背后是谁,那徐恒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同为世家,多少也要给点面子。
“你要告他什么?”
徐平一拱手:“启禀大人……”
“且慢。”
凌川直接打断了徐平,然后朝卢崇拱手:“大人,这一个案子归一个案子,这位徐掌柜要告我,也得等眼前这个案子完结了再说吧,否则岂不是无视朝廷律法?”
这一番话直接把公堂上所有人的嘴给堵住了,就连卢崇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陈何两人也是傻眼,忙不迭的看向徐平:“徐掌柜,你可得帮帮我们啊。”
凌川一下就抓住了话柄:“哦?这么说,他们殴打我店内伙计,是徐掌柜你指使的?”
徐平连忙后退,摆着手说道:“你胡说,我没有,这与我无关。”
凌川一声冷笑:“无关你就退到堂外去,免得在这现眼。”
徐平气得满脸煞白:“你……”
‘砰!’
“够了,都给本官住嘴。”
卢崇也气的够呛,什么话都让这小子说了,偏偏还挑不出理来,这大堂之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陈明高、何东,你二人指使伙计殴打他人,你们认不认罪?”
两人哭丧着脸,连徐平都被撵出去了,他两人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认罪。
“那你们认罚还是认赔?”
“认赔,我们认赔。”
“好,既然认赔,陈明高,你店内伙计打伤两人,每人赔二两银子,何东,你店内伙计打伤一人,也是赔二两,你们可有异议?”
两人刚要点头应下,一旁的凌川却又上前一步:“大人,我有异议。”
卢崇皱眉:“你又有什么异议?”
“大人,我认为这赔偿不够。”
“不够?那你觉得多少才够?”
凌川拱了拱手:“小民斗胆,我店内伙计三人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除了汤药费,这误工费也要算一下吧。”
“何为误工费?”
“大人您看,把人打成这样,总要休养十天半个月的吧,这半个月时间里,吃喝的费用总要给吧,按照每人每天五十文,这不过分吧。”
卢崇瞥了陈何两人一眼:“你二人认不认?”
两人心说汤药费都认了,吃喝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了,便点头应下。
凌川又说:“他们三人要是没有挨这顿打,本来就可以干活赚工钱,现在没法干活了,所以两位掌柜把他们三人半个月的工钱赔付一下也没问题吧。”
两人也不用等县老爷问了,心说几个伙计半个月工钱又能有多少,便直接点头应下。
凌川脸上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既然二位没意见,那就赔钱吧,每个人四十六两半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