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家三口，丈夫常年在外奔波赚钱，妻子和儿子则留在家中，同他的弟弟一家，还有年迈的父亲住在一起。
最初几年，他没挣到什么钱。回来过年时，见妻子面上总是带着愁容，儿子也一日比一日话少敏感。
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行，没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出去之后，他更加卖命地工作，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兴冲冲地回家想把家人接过去过好日子时，却从弟弟嘴中得知了妻子已经去世的消息。
他们说是出了意外，已经入土了。他的儿子在一旁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男人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晚上吃饭时，便在饭桌上和家人说了自己决定继续调查妻子死因的打算。
他太相信他的家人了。
甚至没注意到当他这话说出口时，餐桌上那一瞬诡异的沉默。
还是他弟弟率先发话，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之后，劝慰道：“嫂子出事，咱们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理解哥你的心情。但是都说入土为安，而且这人都已经火化了，你说说，不好查啊。”
男人眼神悲痛，语气决绝：“再难查也得查。”
“查啊，我没说不查，但是哥，你是不是多多少少得考虑一下小晨的心情，本来他母亲……唉，好不容易心里好受一点了，你现在又把这事拉出来揪重提，你说这对孩子再造成什么心理伤害……”
“我要查。”
自从爸爸回来之后，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瘦小男孩突然开口。
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话，小男孩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声音还有点干涩，可是饶是如此，他的态度也同他父亲一般坚决。
他弟弟的孩子闻言转头恶狠狠瞪了小男孩一下，“你说什么！”
小男孩瑟缩了一下，往爸爸的方向挪了挪，语气却分毫不让，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固执，一字一句地对着在座所有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爸爸，我要查。”
男人眼含泪花地摸摸儿子的头，“好，好，查！”
三日后，城郊出了一起性质恶劣的醉驾事故。
一男人带着儿子开车出去回家的途中，因为喝多了酒，车子不慎坠崖，还引发了爆炸，父子俩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
……
“不对吧，就算小孩死前因为告状被那几个混蛋记恨，拔了舌头，那那个男的呢？就算要杀，也不该是用砍头这样的方法吧。”
沈闲醉不解地看向季未迟。
季未迟苦笑一声：“你注意到了吗，他的服饰，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
“他上一世，应该是位冤死的战士。天道有数，上一世造福黎民百姓，却没落到好下场的人，必定会收到补偿。这一世，他本该事事顺遂，家庭美满的。”
“小师弟，有人夺了他的气运。”
“而他甚至死后都没有变成冤鬼，只是因为挂念着他的妻子，才迟迟不肯消散，直到最后遇见了已经变成了冤魂的妻子和儿子。知道了真相之后，才心有怨恨，变成厉鬼的。”
“更何况，从杀人这一刻起，他们一家的结局，就只剩一个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了。所以我……”
季未迟边说，边神色复杂地盯着沈闲醉看。
他太苦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苦尽甘来的一天，却被贼人所害，夺了气运。一家三口，也都死在这一世他最相信的家人手里，妻子死前，更是不知受了何等折磨，连眼睛都瞎掉了一只。
所以，季未迟才不忍心就这样消灭他们，至少，留给他一个向仇人复仇的机会。
沈闲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一小处阴影，月色正好。
看着这样的小师弟，季未迟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从前只知道小师弟长得好看，但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端详过她。
越看，他便越觉得……这人还真是哪哪都生得漂亮，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他正傻傻看着呢，沈闲醉蓦然抬眼，正好和某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被抓包的季未迟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却听沈闲醉若有所思地开口：“师兄，你说他气运被夺的事情，会不会和裴伍身上不同寻常的吉光有关系？”
听她说起正事，季未迟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凝重地点点头：“很有可能。只是这种逆天而行的邪术，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的，不知幕后主使是谁。若是裴无道的话……”
后面的话季未迟没再说下去，但沈闲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裴无道是幕后主使的话，他在裴伍身上耗费了这么大的心力，甚至不惜背上逆天而行的代价，那么裴家将来要交到谁手上，结果怕是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过沈闲醉倒没太在意这个。
先不说争权这事儿她本就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就算她有心要争，表现得再怎么优秀，以裴无道谨慎多疑的性格，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将裴家大权，交给她这个从小在道观长大，甚至都不姓“裴”的孩子。
见沈闲醉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季未迟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正色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尽快把他夺的气运还回去，免得那一家三口惨案再度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沈闲醉点头，随后顺便提醒了一句：“师兄，我觉得迟昶的状态不对。我还是打算去盯着他点儿。”
季未迟下意识拒绝：“迟昶那边我来就好……”
“不用，师兄先专心把裴伍的事情解决，而且迟昶是我的朋友，要看也该是我看合适一些。”
季未迟哑然。
确实，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迟昶是没伤害小师弟的可能的。他也确实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阻止小师弟。
“好，那你注意安全。”
季未迟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却见沈闲醉的手有些频繁地在她脸上摸，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地问：“小师弟，你的脸怎么了？”
沈闲醉手上动作不停，随口答：“我看师兄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在想上面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