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师到办公室之后，章凯尔从对面办公室过来，关心她昨天去警察局是怎么回事。相较于喜欢八卦的同事来问情况，明师知道章凯尔是真的出于对同事的关心，她在研究院工作也三年了，虽说这儿不会上演‘甄嬛传’，但也会像其他公司一样，总有些流传与个人嘴间的八卦，真相无从得知，满足的不过是人们对于茶余饭后的那点儿故事的好奇心，无关自己痛痒的故事听起来才最愿意聊。就算她不喜欢聊八卦，也知道自己肯定sh出现在那些八卦中，这次被警察带走怕是也很多人在猜测。
“没什么事。”明师一边泡茶一边回章凯尔的话，“一个认识的人发生了意外，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刚好那天我见过她，警察带我过去做了下笔录。”
章凯尔点点头，他就说嘛，明师怎么可能犯事，以她的性格和为人不会作出违法的事，警察来找她肯定是为了别人的事。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你忙。”
章凯尔转身要走的时候，明师见他打了个哈欠，问道：“昨天晚上又加班了吗你？”
“没有。”
“我看你最近挺累的，项目做不完，钱也赚不完，身体要紧啊。”
章凯尔叹气，“我不是怕工作累，就怕一年忙到头拼死拼活却养不活家里人。有机会在办公室加班在我眼里如今都成了幸福，最怕每天只能在医院里加班，赚了钱全部送给了医院，吃没吃好，玩没玩好。人啊，到了中年就感觉分身乏术，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不好过啊。”
听着章凯尔一番话，看着他神情倦怠的样子，明师关心的问一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按照章凯尔的收入不可能养不活妻儿，何况他老婆有工作，家中虽然要养孩子，但他们俩夫妻的收入都不低，怎么会愁钱呢？
章凯尔欲言又止，看着明师想说什么但自尊心似乎又在作祟，不好意思开口和她细说。只是他如今真是感觉生活的压力很大，经济上是一部分，家里需要照顾的人不止一位，他实在分身乏术。作为男人，他是一家人的支柱，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他们看到软弱的一面。到了单位里面，谁又真能体会他的苦，这儿也不是找人诉苦的地方，大家都只看到别人的表面，生活各有各的苦，工作之地讲究的也只有工作了。
可，人都是会累的。一旦有人关心自己，累倦的时候总会激起心中那一点柔软。至少言语上有人能听听他的不易，精神上也是一种稍稍的放松。
“坐坐？”明师看着章凯尔问道。
“算了，你工作也忙。”
明师转身给章凯尔泡一杯茶，“没事，聊会儿吧。是家里有什么事吧，我们这么熟悉了，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看着明师，章凯尔沉默了，他是最近真的累，工作要赶，医院要跑，还得天天去学校接送孩子，家里的经济也出现了问题，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
听不到办公室里的动静，泡茶的明师转身看了下，章凯尔又叹了一口气。
明师端着茶递给章凯尔，故作轻松的道，“你放心，我嘴紧。”
端着热茶，章凯尔感觉杯子有点烫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将杯子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我不是担心你这个。”他知道明师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担心早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工作了，不会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说说最近自己的疲惫。说吧，感觉现在活着的每个中年人都不容易，不说吧，最近是真的累，连一个可以稍微聊聊的人都没有。
“你说，我听着。”
明师靠着自己的办公桌，看着章凯尔的脸色，他肯定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了，脸色比以前正常的时候差了很多，人也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都是些生活里的琐事，只是一下子堆积在一起发生，感觉自己一个人应付得累。我和我老婆不是本地人，我父母年纪大了，不能过来帮我的忙。她的父母呢，老家还有两个哥哥，哥哥们都有孩子，父母怕儿女产生不公平的想法，索性三个孩子哪一个都不帮。她生病住院后，我家孩子没人照顾，我一边要工作，每天得接送孩子，一边要照顾在医院里的她，刚才来上班的时候，路上想起我儿子对我说的话，他说，爸爸，我很久没有吃到妈妈做的饭了。”说到这里，章凯尔的眼睛微微红了，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自从我老婆住院之后，我儿子晚上吃的全是外卖，我知道不营养，但我真的没有时间给他做饭，连早饭都是顺道在路上买一点给他吃。”
明师皱眉，“嫂子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什么病啊？”她记得前阵子是他儿子感冒发烧，那会儿孩子病得挺严重的，他还加班了好几次，不过那时候想来有他老婆在照顾孩子，他还能安心工作。
“就是前阵子在医院照顾我儿子发现的，她忽然晕倒在医院里，我们都以为是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了。结果后面回家，她又连续的晕倒了两次，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癌。”
什么？！
明师愣住了，他儿子出生的时候她去医院看过，他老婆很温和的一个人，爱笑，他孩子也很可爱，这才几年怎么就会……
“子宫癌，同时在她的胃里发现了肿瘤。”
明师下意识的问，“肿瘤是良性的吗？”
“恶性肿瘤。”
“……”
一时，明师不知道要说什么。人的命平时看不到，只看得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只有到了生病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自己好像很熟悉的躯体其实我们大部分都不了解。不知道在里面的器官都处于什么状态，也不知道它们还能正常工作多少年。
“呵呵，别这样看着我。”章凯尔努力露出一丝笑容，带着辛苦的味道，但却是一个大男人此时能给出的坚强，“虽然是恶性肿瘤，但医生说，发现的还不算太迟，做根治性手术后再对症治疗，活下来的几率还是挺高的。子宫癌也是，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再确定手术，应该会没事的。”
最后六个字，明师听得出来，那是章凯尔对他自己说的。此时此刻，她说什么话可能都安慰不到他的心灵深处，只有他自己坚信美好的生活一定回来，他的老婆肯定会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在他心里坚信他们的小家会没事，这些根植在他心底的希望对他才是最有用的。
“你上班的时候，嫂子在医院一个人没事吗？”
“嗯……应该没事吧。”
吧，这个字多么的让人觉得难过。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的老婆是不是真的可以一个人在医院，如果去了医院照顾她，他的工作肯定要被耽误，但不去呢，心里真的可以放心吗？还有他要上学的孩子，他老婆也不是做完手术就了事，术后的治疗也很重要，那会儿她不可能照顾孩子，他需要长期的兼顾工作和老婆孩子。
“你手里有哪些项目我能帮忙的，你整理一下，传给我吧。”明师看着章凯尔，她能帮到的部分估计也不多，只能尽量帮他了。“要答谢我的话，等你老婆完全好了，到时候请我吃顿饭就行。”
明师知道自己帮忙章凯尔会不好意思，为了让他能接受她的好意，她主动说了他们道谢的方式。而且，想到章凯尔老婆这会儿肯定没工作了，孩子的生活也需要保障，两个手术加上术后的治疗，经济上未必会宽裕。
“那个……你还需要别的帮助吗？比如说，经济上。”
章凯尔呆了两秒，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让明师猜到了。
“我最近手头很松，你需要多少我可以拿给你。”明师看着章凯尔的眼睛，怕他有所顾忌，说道，“别的不用多想，嫂子的手术要紧，孩子的生活也不能委屈了，人只要活着希望就一直在。”
章凯尔一直没有找亲戚朋友开口在自己撑着就是抹不开面子，总觉得他工作还不错，开口借钱这事儿特别难为情。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准备足够充裕的钱，在手术之后他就不敢让医院用最好的药，他爱他的妻子，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一直有妈妈，生命只有一次，钱财是身外之物，这些道理他都懂。
说来也奇怪，如果别人和他提钱的事，他觉得自己可能听不下去，但明师主动提及了经济问题，他居然一点尴尬都没有。或许，他心里其实一直就知道，他的收入在如今的明师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手头不是松，是非常松，她若提出来帮忙，便是真心想帮他。
“谢谢。”章凯尔心里感动的对明师道谢，“真的，别的话不知道要说什么，谢谢你，明师。”
“客气什么，我们是同事啊。”感觉自己这话有点儿不对，她同事那么多，也不是人人都会这样主动帮忙，又加了一句，“关系很好的同事，很好的朋友。”
上午工作过半，明师到对面章凯尔办公室里聊一个项目设计的问题，顺道问问需要转给她那些工作，聊完之后很自然的问了下他的银行账号，就在她拿着资料要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章凯尔的手机来了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希望他可以去一趟医院。
明师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章凯尔，说道：“你去吧，手里我能代为处理的工作给我就行。”
“那……谢谢啦。”
“赶紧去吧。”
章凯尔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明师在办公室里看看自己的工作，再看看需要帮章凯尔办的事，今天中午不吃饭的话，这些事应该都能完成。
于是，到了中午她真的没去吃饭。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叩叩叩。
“进来。”
进来的人让明师吃了一惊，不是别人，而是她早上分别的老公。
明师看着宫墨提着东西出现在办公室里，奇怪不已，“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有什么项目要来和研究院的领导谈？
“我要是不来的话，可能就看不到我老婆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模样了，真是勤劳的员工啊。”
“呵呵，今天有点儿特殊。”
宫墨将午餐放到茶几上，走到明师的办公桌桌前，看着她，声音温柔无比的说道，“不管有多特殊，都不能成为你不吃饭的理由。”
明师道，“给我十分钟，我把这个报告写完就吃。”
十分钟到的时候，宫墨再次凑到了明师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她应该说话算话。
“再给两分钟，我保证，就两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要。”
看着明师求软的目光，宫墨实在不想让她为难，他也明白写东西的时候的确很不喜欢被人打断。
“希望你的两分钟和我的两分钟是同一个时长。”
“当然。”
明师紧赶的在两分钟的时候把工作完成，检查工作只能放在饭后了，她家这口子亲自送饭过来，如果还不吃的话，恐怕他真的会生气。
看着午餐有点多的明师忍不住调侃，“你这是在喂猪吗？”
“如果你要这样理解，我不反驳。”宫墨笑道，“但好像猪到点就会主动要吃饭。”
明师闻着菜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果然是宫大老板亲自送来的饭菜，这香气比食堂里的饭菜香太多了。
“本来不饿的，现在真饿了。”
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时候，明师看到两双筷子，奇怪的问，“你也没吃饭吗？”
宫墨挑眉，“嗯。”
他担心她今天的情绪，就怕她心情不好不吃饭，在她下班前到了她楼下，没想到等了很久不见她下来，想着这会儿带她出去吃饭估摸着她也不会愿意，这才叫了外卖提着上来与她一起吃饭。
明师忍不住凑过身子亲了宫墨一口，“老公，你真好。”
她嘴唇上的油全部亲到了宫墨的脸颊上，看着油光，明师噗嗤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