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叶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影信然紧跟着凑上来，刚拉开的距离就又回到了一开始时的样子。
陌千叶屏住了呼吸，不为别的，是在影信然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就这样做了，完全没经过任何的思考。
“我听不到你的呼吸了，你是在怕我吗？”影信然问。
陌千叶：“……”
影信然还特地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惊扰了眼前人。
“刚刚是你在帮我吧。”
是肯定的语气。
影信然咧着嘴笑，齐整的一口白牙一览无余。
“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劣性。
陌千叶索性不掩藏了，该怎样呼吸就怎样呼吸。
“你是妖吗？”影信然问。
不是。
陌千叶就没打算显身，更何况是回答他的问题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又不是那些个臭道士，你没必要怕我的。”
陌千叶：“……”
五岁的影信然这是在说什么大言不惭的话？
就算他是那些个捉妖的道士，陌千叶也不怕他，来多少都不怕，区区一介凡人罢了。
“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不可以。
好商好量的也不可以。
陌千叶蹲在地上，影信然的头顶才与他的眼睛齐平。他要特地低头，才能与影信然的视线一样高。
小不点。
陌千叶起身不紧不慢的绕到影信然的背后。
就在他站定的时刻，影信然也转身正对着他的方向，仰头看他，瞳眸很黑，却意外的很亮。
“我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他说。
所以他不仅知道陌千叶转移了方向，还知道陌千叶原先是蹲着的，现在是站着的。
“你好高啊，我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得见你。”
陌千叶：“……”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这小家伙确定看得见他吗？
看不见的。
陌千叶对自己的隐身术还是有点自信的，小凤凰能够感知到他的所在就已经是极限了。
影信然伸长了手，指尖刚好能够碰到陌千叶的衣裳，只是因为陌千叶隐身的缘故，他注定了什么也感受不到。
“你就在这里。”影信然的眼睛正对上陌千叶的眼睛，重复，“你就在这里。”
“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是。
“特地来看我却不想让我知道。”
对。
还没到他们该见面的时候。
“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渊源吧。”
有，很深。
影信然笑，“莫非我曾不经意帮过你一次，你找过来报恩来了？”
话本看多了吧。
“那你一定长得很好看，眉目如画，天姿国色，是这世间难有的绝代佳人。”
确实是话本看多了。
“我定然会是个良人，你要以身相许吗？”
陌千叶：“……”
这是五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像是醉话。
“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是答应要嫁给我了。”
陌千叶：“……”
这是在逼他显身。
陌千叶直接原地消失，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有逃之夭夭的时候。
从影府出来，陌千叶照例去一趟秦府看小狐狸。
凡间的这一日，苏酥七岁的生辰刚过不久。
还是秦府后院中的那个假山上，跟陌千叶记忆中那只跳脱的小狐狸不太一样，苏酥坐在上面，正对着假山边上的那一片湖，看起来有点蔫。
假山下面，秦府的几个下人连声的喊他下来，苏酥不理不睬。
“小公子，大公子刚说了，你再不下来，他就亲自过来逮你。”
陌千叶看得很清楚，苏酥的眼睛精亮了一瞬，面上却强装出气愤的模样。
“让他过来，小爷怕他不成！”
陌千叶扶额，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是小爷了，小狐狸还是那只小狐狸，没了记忆依旧一样，本性难移。
“真不怕吗？”
陌千叶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七岁的秦朗站在长廊里，背着双手，沉稳持重，目光落在苏酥身上的时候，格外的深沉。
苏酥缩了缩脖子，有些气短，“不怕。”
陌千叶：“……”
小狐狸从前不是这样的，理不直气更壮，这才是小狐狸该有的样子。
“滚下来！”秦朗厉声道。
人不大，气势倒是很足，震慑苏酥，那是绰绰有余了。
苏酥几乎没有思考，就攀着假山爬下来了，一步一挪的蹭到秦朗的身边。他比秦朗要矮一点，看秦朗的时候，要仰着头才能看得见。
苏酥试探着伸手拉着秦朗的衣袖晃了晃，软乎乎的叫哥哥。
秦朗紧锁着的眉眼松缓了一点，“再敢上去，我打断你的腿！”
苏酥低着头，看起来乖得不行，“哥哥理我了，我就不上去。”
陌千叶没眼继续看下去，当即离开了秦府。
他没急着回上天庭，用幻术遮掩面容，一个人在梧京城里游荡。
他那一身清逸的气质与凡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即便是不起眼的装扮和平平无奇的面容，一路上也有人频频回头暗戳戳的打量他。
这样的瞩目陌千叶早习惯了，四面八方的目光聚集在他这一处，好像他是什么很奇异的生灵。
月正当空的时候，陌千叶又出现在影府。
他隐了身形，准确无误的找到影信然的房间，穿过房门进到影信然的房里。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睡熟了的影信然。陌千叶撤了隐身术，走到床边坐下。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肌肤更加的白，剔透的白中透着莹莹的光辉，冰清玉润，高雅圣洁。
陌千叶伸手，宽大的衣袖向下滑了一点，露出一截霜雪般的腕子。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影信然的额头，顺着眉心一点点的抚下来，最后停留在影信然的鼻尖。
“小凤凰。”
清冷的嗓音呢喃一声，裹着绵长的思念和情意。
才分开几日，他就已经这么想小凤凰了。
陌千叶的手指顺着影信然的脸庞滑到影信然的脑后垫着影信然的脑袋。他低头，额头抵着影信然的额头，墨色的发丝从肩头垂散下来，落在锦被上。
“要快点长大啊，我还在等你。”他又轻喃了一声，“小凤凰。”
维持着这样缱绻的姿势良久，陌千叶才从床上起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张依旧稚嫩的小脸。
好乖。
是与白天活泼调皮还颇为孟浪不同的样子。
真小。
是他从前在上天庭没见过的模样。
陌千叶不知道，在他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床上“熟睡”的影信然倏地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