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烟还是像往常一般出发去到寒山寺，只是，今日寒山寺来了近二十多个人，那些人不是香客，他们穿着和妙善一样的僧服，只是材质明显比妙善的要好上许多，顾青烟以为是其他寺里过来交流的，妙善开始施药后会偶尔接触佛家弟子，熟悉后也会交流学习，这种事情是有过几次，顾青烟甚至还去听过，只是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是趁那些人不注意悄悄从后门上山去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妙善沉着脸来到万人坑山洞附近，远远的看着顾青烟忙碌的身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搭手帮一下忙，顾青烟不太想让他看到救人的血腥场面，特别是她的一些手段，所以妙善除了送吃食是很少会去山洞那边，除非是顾青烟需要他帮助的时候方才会过去。
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顾青烟才差不多忙完，看着在万人坑附近坐了一下午的妙善，她走了过去，而后她才知道原来那群人并不是过来交流学习的，他们是想把妙善这颗苗子连根挖走。
顾青烟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头顶的戒印真的是天生的，原来他竟然是天定之子，那个什么般若寺是已经定下他为下一任的主持，不过顾青烟当初便觉得他不凡，而且，以他超高的悟性和灵性，和渊博的学识和对佛学方面的造诣，有所成就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顾青烟坐在妙善不远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黑夜把天空中最后一缕阳光蚕食殆尽，而后彻底控制了这个世界。月亮从黑夜的隙缝中缓步而来，给这片夜色罩上清冷的白纱，两人很是默契的都没有去点灯，月光清清浅浅的照在四周，轻抚在万人坑里的森森白骨上，与周围黑瞳瞳的树林倒是鲜明的对比，清风踏着轻快的身姿在山间游走着，树叶晃动着不停的沙沙作响，看在眼里是另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现在的乱葬岗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乱葬岗，如今两人面前的万人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万人坑，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着，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一如当初两人相识的时候。
“还会回来吗？”顾青烟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知道。。。”片刻后，妙善轻声回答道，未来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他原以为顾青烟或许会阻止他的，只是她却并没有。
“什么时候走？”顾青烟
“明日。。。。”等了好久，才听到妙善的回答
“这么快。。。”顾青烟下意识说道，有些不舍心中涌上一股压抑憋闷的情绪，眼睛也有些酸酸的。
“嗯。。。”妙善轻声答道。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或许是对未来的未知，或许是对突然离别的不舍，两人周围开始氤氲出伤感的氛围，周围静的可怕，甚至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我。。。你就不用担心，你不是不知道我，定会好好的。。。”顾青烟笑着开口说道，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那一口的大白牙被隐藏在夜色里。
“你那些个药丸，你能少吃就尽量少吃，最好能不吃毕竟伤身。。。。。”妙善终是开口说道，他是真的不放心顾青烟，虽然最近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晕倒，只是她这动不动就喂自己一颗毒药的人，想到她吃这些药的目的又难免心疼，他是真的放心不下来就此离开，可是他又不得不走，不然师傅。。。
“好啦，我知道了，别碎碎念了。。。。”顾青烟挥了挥手说道，而后将身旁烛火点亮。
突然的光亮让妙善下意识的遮住眼睛，待缓缓放下手时，看着顾青烟一手提着灯笼，正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笑容阳光明媚，妙善赶紧垂下眼眸低头却看见，那昏黄的光将脚下的一片路都照亮了。心中那种未知的恐惧和不安，似乎也在这束光中慢慢淡去。
“我们下去吧。。。。”顾青烟说道，
“好。。。”妙善伸手接过顾青烟手中的灯笼，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
从后山下来，寒山寺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静，顾青烟也没有看到白日里的那些人，一问才知道那些人是去临潼城内客栈。如此也好，几人是在院子里又聊了许久。
第二日，顾青烟依旧是早早的上了乱葬岗，待到中午的时候，妙善又上来了。
“我说，你就别用这眼神看着我了，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有时间你回来看看我就好了，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顾青烟笑着说道，心中却是不忍离别情绪，脸上憋出一个很是难看的笑容来，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那你。。。”妙善还想说些什么来着。
“好了，快走吧，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顾青烟走到妙善面前，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那你保重。。。”妙善看着顾青烟说道，而后终于起身往山下走去。
“你也保重。。。”顾青烟挥着手对妙善说道。
顾青烟抬头看了眼天空，这日的天上异常的好，难得的艳阳天，心中暗叹还真是适合送别的日子呢，看着妙善远去的背影，顾青烟长舒一口气，终究必须是要习惯身边的人慢慢离自己远去，只是难道长大的代价就是这样的吗？
妙善走后，寺里便只有虚空主持和灵玉两人，更显的冷清了许多。乱葬岗上虽然没有人再往山上送尸体，但是过来治病的人倒是慢慢的多了起来，顾青烟有时还有些忙不过来，后来一些症状较轻的，顾青烟变再长生殿处给了药简单处理了，性命垂危的方才和灵玉一起抬到山洞去，妙善不在却是幸苦他许多，看着他瘦瘦的个子有时候顾青烟还有些内疚，只是自从妙善走后灵玉即便是再幸苦却从没有一丝的怨言，更是时时抢着帮顾青烟。
这日顾青烟从寒山寺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那山脚处躺着一个人，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如果不是顾青烟敏感，怕是也注意不到。她走过去后才发现是一个小男孩，衣着破烂的浑身污渍，跟一个小乞丐似的，此时是一个劲不停的打着哆嗦，看着顾青烟靠近是下意识的伸手蒙着脑袋。
这小孩正是顾青烟最开始准备上乱葬岗是救的那个孩子柳怀瑾，他把顾青烟当日给他的银钱用完后，又流浪乞讨了一段时间，他有所顾忌为了躲避族人，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生怕被人发现，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因为性子软糯时常被人欺负，最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生病，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又或许是被人打的厉害了，最开始是浑身疼的厉害，而后便开始发起了高热，一连好些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他在临潼城无亲无故，自是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他更是不敢轻易向人求助。
柳怀瑾怕自己死后曝尸荒野无人收敛，是趁着夜色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摇晃着往乱葬岗去，心里想着如果是死在乱葬岗上，或许死后也不会太孤单，他当然也看到了旁边的寒山寺，只是他却不敢上前去求助，正当他迷糊的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隐约竟是看见眯缝的视线中有白影向他走来，影影绰绰似有迷雾看的很不真切，会是黑白无常吗？刘怀瑾心里想着难道他真的要死了吗？或许如此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你是谁？小小年纪，为何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顾青烟看着难辨五官的脸，将怀中巾帕取出，仔细的擦去小孩脸上的污渍，手指在他头顶几处按压这，是让柳怀瑾感觉舒服了许多，闻着鼻尖传来久违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身体一震努力将眼睛睁开，想要将眼前的人看真切。
“姐姐，你是鬼吗？”柳怀瑾感觉难受的感觉好了许多，看着眼前的熟悉的面容，还有那明媚的笑容，总觉得很不真实，他开口声音虚弱的问道，刚看着她带着一身雾气向自己走来，鬼魅飘渺没有真实感，只是他心中却觉得很是温暖，刚才他分明感觉到从她指尖传来的那一丝温暖。
“你说呢？”顾青烟听见柳怀瑾的话也没有生气，她可是被人冠上鬼医和阎王的称谓了，这也算不上什么，伸手在小孩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活的？姐姐那你是仙子吗？每次我有困难总能遇见你。。。。”柳怀瑾张开干涸的嘴唇对顾青烟说道，而后露出白色牙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着顾青烟，嘴唇都崩出血了还一个劲的傻了，他能见到顾青烟是真的很开心，柳怀瑾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曾经给饼给自己的人，那锦帕熟悉的味道他不会记错。
“你这小孩，这点和我还真像。。。”顾青烟看着柳怀瑾的模样，又怜惜的摸了摸他的额头，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努力笑着看着对自好的人，嘴里说着别人爱听的话，想来小小年纪该吃了不少苦，也是活的不容易。
“姐姐。。。”柳怀瑾看顾青烟看着自己没有动作，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眼里带着小心看着她，也不敢再继续说话。
”来，告诉姐姐一个秘密，姐姐就给你药吃，帮你治病。。。。”顾青烟突然靠近柳怀瑾，看着他的眼睛神神秘秘的说道。
“啊。。。。”柳怀瑾一脸茫然的看着顾青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唉，我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顾青烟看着柳怀瑾一脸不解的神情，突然是有什么再脑中闪过，她是一掌轻拍自己额头，一个人碎碎念了几句，似乎是在自责，本来她定的那些规矩就是对那些心狠手辣的成年人，怎么现在对一个孩子还。。。。
“算了，你随便说一个什么就可以了。”顾青烟是又对小孩说道，而后再自己身上翻找着什么。
“说。。。。说什么。。。”柳怀瑾看着顾青烟还是没有明白
“我真的是够了。。。。”顾青烟在柳怀瑾澄澈如水的目光注视下，神色又是几多变化，没想到自己如今对一个小孩子竟然也这般如此，自己什么时候竟是成了这样的人，还真是让自己都觉得可恶，顾青烟拿出银针凭着自己感觉，熟练的在柳怀瑾身上各处穴位下了针。
“那个我知道城内刘家婆婆的包子最好吃，这个可以吗？”柳怀瑾小心翼翼的看着顾青烟说道。
“可以，可以。。。”顾青烟嘴角勉强勾了勾，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定的这个规则还真是讽刺，是赶紧将从自己怀里翻找出的药瓶里，倒出一颗粉色药丸递到柳怀瑾的面前。
“这个，你把它吃了。。。”顾青烟看着柳怀瑾说道。
“。。。。”柳怀瑾看着顾青烟没有动作。
“可以救你的，没。。。。。。。毒。的。。”顾青烟话还没有说完拖着尾音，手中的粉色药丸已经被柳怀瑾毫不犹豫的吞进了肚子。
“手伸出来。。。”顾青烟又对柳怀瑾说道。
“好，等等。。。。。”柳怀瑾答应后，是将双手在身上来回擦了几次后，方才将被在身后的小手忐忑的伸到顾青烟面前，一双眼睛在看到顾青烟的眸子后是立马垂下，然后又悄悄的再次看顾青烟，有立马低下头去。
“你的病这不严重，只是时间拖太长了，我再给你扎几针打通经脉促进药物吸收，你会好的更快些，你不用害怕。。。。”顾青烟细细的给柳怀瑾诊了脉，然后宽慰的对他说道，是生怕这个小孩想的太多，心中害怕
“谢。。。谢谢你。。。”柳怀瑾抬头看了眼顾青烟，立马又低头轻声说道。
“嗯。。。。”顾青烟应了一声，嘴角轻轻上扬她没有再多什么，眼前的小孩看起来很是腼腆，言行举止皆带着小心，自己少说些话或许他会自在些。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顾青烟施针结束，虽然并不是大病，但是已经太长时间，加之男孩身体太虚弱，她不能向上乱葬岗的那些人那样对待，所以手法细致，便耗时长了一些。
“这个给你，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你一个小孩子不要在到处游走流浪了。。。”顾青烟将手中银针收拾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柳怀瑾。
“姐姐，你是那。。。。”柳怀瑾指了指乱葬岗山顶，因为刚才的治疗，他赶紧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头脑清醒起来便是想起了关于这座山的传说。
“嘘。。。。”顾青烟将一根手指轻压在柳怀瑾的嘴唇上，阻止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一双明眸的眼睛向他眨了眨，然后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嘘。。。。。“柳怀瑾学着顾青烟刚才的模样，将食指压在自己的唇上，嘴角扯上一丝笑意。
“姐姐，我想跟着你。。。。”柳怀瑾见顾青烟就要准备离去，是立马开口说道。
“跟着我？你这小孩。。。。”顾青烟哑然失笑，宠溺的摸了摸柳怀瑾凌乱的头发。这孩子小小年纪胆子还真大，她只不过是顺手救了他，这就要跟自己走还真不怕她是坏人啊。
“嗯。。。。我很聪明的，真的。。。”柳怀瑾抬头看着顾青烟认真的说道，脸上表情诚恳真挚眼中全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