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这几日跟着两人，虽然并没有受到嘲笑或者屈辱，但眼界之间的不同、宋青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视、赵紫伊话语间对他身份卑微的无奈，都早已如根刺般扎入他的心里。
现如今见到自己最大的靠山，还是以强横无比的方式出现，以秦昊现在的心境，自然还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赵紫伊心中一寒，玉手悄然捏紧。
她贵为公主，心思当然不会简单，而且本身也是极为聪明，自秦昊和姬九的谈话中便已经知道，那位传授低劣功法给秦昊的前辈，正是眼前这位中年男子。
可秦昊的表现……真是让她心寒，先不论这人一来就把她毁容、用歹毒手段杀害宋青云，单是自传授功法这一事就能看出秦昊所谓的前辈心怀不轨。她早已对秦昊点明，可他却视而不见。
秦昊之前在她心中坚毅不拔、聪颖有为的翩翩少年郎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个愚昧无知、被哄骗得团团转的傻小子，可笑自己遇人不淑、瞎了眼。
而且虽然秦昊当初并未和她提及他的前辈是以神魂形式寄存于戒指之中，但通过刚刚他俩的对话赵紫伊不难推断出，“找了具身躯”那位前辈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到这些，赵紫伊的聪明程度可见一斑。
姬九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才对秦昊说道：“对啊，怕你被人欺负，就来找你了。”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话是有多虚假，可他的表情又无比真诚，配合如今这白净严肃的模样，倒难以让人怀疑。
秦昊闻言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海，差点热泪盈眶，这感觉就像小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小孩打了，爷爷摸着他脑袋，去为他找回场子一样。他日思夜想的前辈，果真没有抛弃他。
“恭喜你了，秦昊。”
赵紫伊这时艰难开口，语气透着股冷漠疏离，透过浮肿的眼睛缝隙，流露出的神色无比陌生失望。
“七公主……”
秦昊似才想起她来，瞬间也是明白自己露出惊喜表情是不对的，摸了摸鼻子，尴尬不已，可他是真的惊喜，这点无法掩饰，毕竟在他人生最黑暗无助时，是姬九将拉他了起来、给了他光亮。
两人虽非亲非故，但姬九给他的感觉却真像是自己的爷爷。
“前辈，七公主她不是外人，您刚刚……其实是不需要动手的。”
秦昊扭头看向姬九，语气埋怨道，当初他是见过赵紫伊真容的，一个仙子般的人物，美得不似凡间人，足足让他惊艳了半天，但现在……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煎熬。
姬九闻言淡淡一笑，问道：“不是外人？少年你莫不是见她漂亮，又舍不得了？还是你以为她对你心有好感，要以身相许？”
秦昊反驳道：“前辈您可能不知道，是我救了她一命。”
“救了是救了，可救命之恩真的那么重要吗？”姬九定定地看着他，白净严肃的脸上，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要知道，恩将仇报这种事可多了去了。”
“恩将仇报？”秦昊脸色一变，朝身后的赵紫伊看去，只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似乎除了漠然之外再无其它神色。
颠倒是非、玩弄黑白，这事姬九已经轻车熟路，所以再次做起来就得心应手多了，完全寻不到一丝破绽。
见秦昊已经生疑，姬九唇角掀起，继续道：“你可知有种功法，可以将人活生生炼制成丹药，服用以后能完美继承原主人的武道天赋。”
话落，眼睛却是幽幽地看向秦昊，其内意味莫名。
秦昊身子一颤，低下头去，挣扎和痛苦在脸上交织，之前他就怀有疑惑，为何赵紫伊要传他功法，要求是作为她的随身侍从，留在她身边。
现如今按姬九的说法，这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蝼蚁般的小人物，碰巧救了公主一命，他有哪一点值得对方看上，连那位俊美非凡、家世优渥的宋青云也处处碰壁，细细想来，也就他那出众的武道天赋或许能被对方看上眼。
想通了这点，秦昊猛地看向赵紫伊，眼神凶狠，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像野兽一般，用劲之大直接让赵紫伊感到生生作疼，白嫩皓腕瞬间就成青紫一片。
“真会血口喷人，这个时候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对他的话真毫不生疑？”赵紫伊将手腕自秦昊手里挣脱，她对自己活下去已不存任何希望，所以看着秦昊这模样似笑了笑，嘴角淌出鲜血，语气清冷犹带几分感叹。
见秦昊仍不明白，赵紫伊声音突然加大，自裂开的嘴唇吐出，“呵，你这傻小子，忘了你的这位前辈传给你的功法吗？那可是需要你透支生命的，若没有续命之法，你恐怕难以活过二十岁，他是否安好心，这点还需要我说吗？”
“这……不可能的，前辈怎么会害我？”
秦昊似愣了愣，然后手捂住耳朵，觉得脑袋要炸开一样，神色痛苦，这一点是他刻意想避开的，如今被赵紫伊再次提及，他又该怎样自处？他视为亲人的前辈，也对他不怀好意？
这世间莫非所有人都这样，根本就没任何善良信任可言？
赵紫伊得意一笑，看着面无表情的姬九，已经毁容毫无人样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种恶意报复的快感。
想要继续装好人，那好啊，我就拆穿你，之后看你怎么办？或许这已成为七公主最后生命里的一点乐趣。
姬九沉默了下，才看着秦昊，面露怜悯，道：“少年，若你当时拥有和他们一样的修炼资源，我又何须让你修炼那种功法？想要精进神速，又不想付出，那是不存在的。”
“可您，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秦昊声音微微颤抖，已不想去看那张平静之极的脸。
姬九笑容带上嘲讽味道，道：“当时的确有其它功法任你选择，不过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收集的功法自然不是名门正法。想要速成，要么需要你以亲族血液修炼、要么让你模样大变，眼瞎、耳聋、身残，你会怎么选？”
秦昊听了解释，有几分不信，可又有几分无话可说，是啊，若是当初让他选择，他会选其它的么？
可他就是受不了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像是条狗一样，被人一直牵着走。
“别做梦了少年，换我也不会选那些的，毕竟寿命这东西，随着你修为的提升，是能增长的。”姬九语气适时柔和下来，“续命之法，我有的是，你又何必纠结？”
姬九心里了然，或许这句话才是重点。
果然，一听这话，秦昊脸色稍好了点，但阴郁之色仍笼罩脸上，经久不散，半晌后才低沉着声音道：“希望前辈以后莫要再欺瞒我了。”
姬九笑容不减，只是眼里并没任何笑意，依言说道：“好的。”
有些话姬九说到做到，有些话当然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秦昊这时才阴沉着脸，扭头看向赵紫伊，她曾有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一颦一笑都惹他心动，让他感叹此女只应天上有，可惜是个蛇蝎心肠，一心想要谋害他。
“你还想挑拨我和前辈吗？”
语气漠然，秦昊眼里开始流露杀意。
赵紫伊笑了笑，不知为何，她这张毁容了的脸，却仍然让秦昊一阵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个仙子，回眸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你原来真是那么的傻，傻的可爱，嘻嘻。”赵紫伊歪了歪脑袋，直直地看着他，嘴里淌出血迹，声音模糊不清，此刻却有股小女孩般的调皮。
秦昊捂住自己心口，感觉里面针扎了般疼，简直让他难以呼吸，“我傻？对啊，我就是傻，才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被你下套也一直不知。”
除了表妹秦依依以外，这是第二个让他心动的女子，可惜世事无常，真相总让人心碎，他果真是个傻小子。
“唉，少年，你果然一见女孩子漂亮就心软。”
见秦昊迟迟下不去手，姬九感叹一番，自戒指内取出一把带鞘长刀，三尺多长，妖兽皮质，浑身漆黑，有细密花纹，缭绕一缕淡淡腥味，却是一件下品灵器。
“怎么，这时候还需要老夫帮你么？”姬九将长刀递给秦昊，看着他，玩味问道。
秦昊一握住长刀，便将其拔了出来，刀刃极薄，刃光清亮，可见不凡，他旋即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紫伊，把长刀高高举起，做欲劈状。
“你动手吧。”
赵紫伊闭眼，其实她眼睛浮肿，闭与不闭已毫无区别，只是如今仰起白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姿态正如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事已至此她再多说也无益了。
见此，姬九笑意更深，眼睛忽的一眯，刀光这时才俶而闪起，抡转如圆，清亮如水。
噗嗤
犹如布匹撕裂，血液冲天而去。
满头青丝卷裹着一颗美好头颅，滴溜溜转着滚落深崖，被茫茫云雾吞噬，剩下无头娇躯仍在地面上微微震颤，滚烫血液自断头处泉水般源源不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