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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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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非黑即白,入目一片枯败,连心身披重孝,和刘海明一起双双跪在灵堂里向前来吊唁的人行跪拜礼。

老刘头生前人缘一般,过世后来吊唁的人不多。王金枝和王金秀一早过来帮忙,发现曲建英领着自家亲戚把灵堂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轮不到她们动手,于是姐儿俩找了个僻静角落唠嗑。

王金秀昨天知道连心垫钱给老刘头买下半个院子的事儿,王金枝却是刚刚才知晓,她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迫不及待想跟王金秀说说这件事。

“小三万块钱呢,大丫也不说跟你商量商量,直接就给出去了。”王金枝瞥了迎来送往的曲建英一眼,眼神中充满审视,“这还没进他们老刘家门呢,又是往里填钱又是戴重孝的,往好处想是他们家没拿大丫当外人,往坏处想我怕大丫这是让人算计了。”

王金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连心已经把钱给出去了,想拦都没法拦。她心里也是一百个不乐意,这院子就是再值钱也落不到连心名下,除了一张收据连心能得着什么?

姐儿俩一起望着连心叹气。孩子年纪轻经历的事情少就是这点不好,遇见事情不知道找人参谋参谋,脑袋一热自己就做了主,完全不顾后果。日后万一她跟刘海明之间有了波折,难道还真指望老刘头托梦教训侄子吗?

姐儿俩商议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跟连心提一下,她给出去这两万七千块钱到底是算借呢还是算填的,怎么也得让刘家给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

没想到连心听完她们的顾虑直接就说:“海明他妈昨晚跟我说了,这钱算他们跟我借的,等办完丧事就还我。”

王金枝和王金秀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看曲建英也顺眼许多。

还不到中午就已经没有前来吊唁的人了。刘海明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硬座,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戴上重孝,昨夜守了一宿没闭眼,今天零下好几度又跪在灵堂里行礼。把曲建英心疼得不行,眼瞅没人来了她急忙催刘海明去前屋躺一会儿睡个囫囵觉。

刘海明顺手把连心也带去前屋,灵堂留给曲建英和刘宝昌打理。

屋门刚关上刘海明回身就把连心抱了个满怀,蹭着连心的鬓角说:“我都快想死你了。”

以前书信往来的时候刘海明没觉得异地有什么不好,自打连心去年夏天去探亲之后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她走之后刘海明每每想起就觉得胸膛里好像有团火在烧,恨不得数九寒天吃冰块降温,日子也变得有些难熬。

此时此刻仅仅是把连心搂在怀里,刘海明都觉得全身的血液齐刷刷往下走,有些忍不住想要更多。

连心的声音从刘海明的胸膛处传出来,有些闷闷的,“海明,大爷没了。”

这个倔老头曾经给过第一次做生意的连心最无私的帮助,是真正不求回报打从心眼里希望连心越来越好的人。他在的时候天天早上来吃肉夹馍喝菜粥,连心没觉得老头儿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他这一走连心立刻就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很后悔,从前要是能多陪他说说话就好了。

刘海明安静地抱着连心好一会儿没说话,后来拍拍她后背,“累了吧?昨天晚上你也没咋睡,这会儿没人你躺下来眯一会儿。”

连心睡不着,也没心思睡觉。刘海明却实在累得不行,躺到炕上跟连心没说上几句话就打起呼噜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天色将黑未黑,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到后院一看才知道人都在后院忙活,连心在厨房做饭,曲建英和刘宝昌带着张玉霞在灵堂里烧纸、上香。

一见刘海明露面张玉霞急忙就说:“二哥醒了,那我去帮二嫂忙活忙活。”

曲建英对着张玉霞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昨天守夜她就躲懒,这天刚擦黑她就忙不迭又跑了,就她胆儿小,人家连心咋就不怕?

吃饭的时候连心主动询问:“明早送葬的车有几辆?都谁去火葬场送大爷?”

曲建英把腰杆一挺,放下筷子说道:“放心吧,海东交代了几个朋友,明天能凑八辆车,咱家这些亲戚有一个算一个,想去的都能坐下。”

“再算上我店里的,还有我二姨家的面包车,凑个整数吧。”连心轻飘飘说道。

“行,这样你大爷也算走得风光。”刘宝昌低头闷闷地说。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刘海明摔掉准备好的陶盆,捧着老刘头的遗像上了送葬车。进焚化炉的时候刘家人都往前头站,连心却默默往后退,强忍着眼泪才没掉下来,她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人变成四四方方一个的盒子。

骨灰盒捧出来的时候曲建英叮嘱刘宝昌和连心,“回去的路上千万不能哭,不然老人走得不安宁。”

连心于是默默退到队伍后边,跟王金枝和王金秀一起坐高峰的车回程。

清河村的坟茔地早已经被征占,老刘头的墓在远郊的墓地里,跟他媳妇和老丈人丈母娘的墓紧挨着。这样也好,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刘海东的朋友们走得七七八八,下葬完毕回清河村的路上就只剩四辆车。

连心对留在最后的十来个男女老少说:“到店里随便吃一口吧,都累了三天了,今天就轻松一回。”

吃完饭曲建英还要安排把亲戚送回家,刘海明就跟听不懂话似的站在连心身旁死活不动地方。

曲建英小声哏咄他:“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你就缺这一会儿的工夫?”

刘海明委委屈屈跟曲建英抱怨,“我明天上午的火车回部队,只剩半天一宿的时间了,还没跟连心好好说过话呢。”

曲建英气得直翻白眼,对这个恨不得围着女人裤裆转的儿子彻底失去耐心,狠狠踹了他一脚,“你那眉毛底下挂的蛋?连心心里正难受呢,她能有心情跟你钻被窝吗?”

刘海明这才不情不愿地跟曲建英走。

也就走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吧,四点半他又跑到小南风去找连心,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明天我就走了,你陪我去给战友买点土特产吧。”

连心眯了一觉刚睡醒,在王金秀不赞同的目光中默默跟上刘海明的脚步。

满大街都是店,刘海明哪个都不进,在离家三条街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摸摸裤兜里的身份证,刘海明示意连心看巷子口亮着旅馆两个字的招牌,“咱俩在这儿住一宿,明天一早再回家吧。”

连心愣头愣脑还以为自己幻听,瞪着大眼睛问:“你说啥?”

刘海明抿抿嘴巴,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晚上九点之前再回家也行。”

连心再怎么单纯听不懂刘海明话里的深意,旅馆两个字她还是认识的。年轻男女有家不回却到外头住旅馆,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有啥别的可干?

当时连心的脸色就黑了下来,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大爷刚下葬,你就想着这个?”语气中明显对刘海明失望至极。

刘海明没料到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连心会拒绝他,挺大个个子站在马路牙子上尴尬万分,好半晌才磕磕绊绊说道:“那我,我都快想死你了,都半年没见面了,你不想我啊?”明明夏天在招待所的时候还半推半就的呢,这会儿又变了个人似的。

连心也有这种感觉,她面前站着的仿佛是个陌生人,令她感到万分费解。刘海明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提这种要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不管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今天他的打算绝对不可能成真。

连心轻飘飘看了刘海明一眼,临走前撂下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不想。”

王金秀看见连心冷着一张脸回来感到十分诧异,不是去买特产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不放心地跟到后院,连心侧身坐在炕沿上,满脸通红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气的。

“吵架了?还是对象惹你生气了?”王金秀第一回见刘海明,跟他相处总共没有半个小时,对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凭她从连心嘴里听到的关于刘海明的那些事来看,她估计是刘海明惹连心生气了。

连心本来就因为老刘头过世而难过,刘海明今天还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好好一个解放军战士摇身一变成了个急色鬼,说实话十分破坏他在连心心目中的形象。

这种事让连心跟王金秀说她实在说不出口,太私密了,连心张不开那个嘴。

王金秀却十分关心连心的感情问题,执意要打听出个一二三四来。

两人正在屋里纠缠,曲建英忽然推门进来。

“那个啥,玉霞回家了。我寻思那么老大个院子就我们三口人,挺孤单的,想让连心今晚过去跟我做个伴儿呢。”

王金秀本来还有些不明白曲建英话里的意思,瞥见连心又冷上三分的脸色忽然福至心灵,在心里冷笑两声后她开口替连心拒绝,“哪天再说吧嫂子,连心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我想让她在自己家好好睡一觉。”

她把语气重点放在自己家三个字上,就不信曲建英还好意思强人所难。

果然曲建英没有强求,客气两句就走了。

王金秀送她出门,一回来就关上门直截了当问连心:“她是不是想让你们俩生米煮成熟饭?”

连心捂着脸,呜咽一声倒在炕上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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