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枝正跟连心说租房的事儿，连玉回来了。她那么好信儿的人遇着看房这种好事能不跟着去凑热闹么。
娘仨在露天市场附近好一通踅摸，凡是窗户上贴出租两字儿的都想上去看看。尤其是王金枝和连玉，越看越兴奋，渐渐挑花了眼。
中午李成打电话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燕萍一听说店里忙不过来心里就长草，说啥也不想再看了，王金枝好说歹说才劝住她看最后一个。
最后这个是四楼中户，房东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还没等进屋呢一道上就把王金枝从头盘问到脚。
一听说王金枝是租来给儿子和儿媳妇结婚用的，房东紧着说吉祥话，接着又把自己的房子夸上天。
结果门一打开连玉最先皱起了眉头。装修也太老气了，家具不是暗红色就是棕红色，窗户倒是挺大，可惜两幅笨重的酒红色金丝绒窗帘一左一右各挡住三分之一，看着让人喘不上气。
房东跟她们卖弄房间里的两个实木床，连玉一坐上去当时就吱嘎一声响，吓得她还以为给人家坐塌了呢。就这房东还炫耀呢，“只有实木的才有这个动静。”
连玉对装修不满意，燕萍无可无不可，都凭王金枝做主。
王金枝倒是觉得这套房子可以，位置不错，步行五分钟就能到明珠地下城。而且还是粮食局家属楼，楼里大多是吃公粮的。小区一共才四栋楼，因为地面有仓房所以楼间距很大，更难得的是还有停车位。
王金枝最满意的是这个小区的安保，小样儿别看才四栋楼，还给配了值班室和保安呢。露天市场附近作为利木县的黄金商圈，同时也是偷盗案件的多发区域，小区里有人专门巡逻住着也更放心一些。
当场没拍板儿，因为房东说她的房子不短租，最少也要签半年的合同，而且不仅要一次性交清半年的房租，还要额外再交一个月的房租做押金。
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演聊斋呢，王金枝心知肚明所谓的押金最后恐怕拿不回来，所以一直故作犹豫。下楼的时候还在跟房东装腔作势自己家亲戚在哪哪儿买的楼装修花了多少多少钱，想把房东的价再往下压一压。
走到三楼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开东户的门，听见王金枝嘴里说什么我家亲戚去年在沈阳买的楼，地段如何如何好，你这房子要价太高之类的话他的动作略微一顿，抬头时刚好碰上燕萍和连玉相携走下来。
男人笑着问了句：“看房的？”
“嗯呐，叔你这东户多少平啊？”连玉主动跟人搭话，眼睛一直往人家防盗门里瞄。
男人十分大方，打开防盗门往里一比划，“进来看看吧。”
连玉松开燕萍的手当仁不让就往里走，燕萍想拉她一把都没拉住，只好跟了上去。
王金枝在楼下跟房东磨叽半天没磨叽出结果来，房东甩下一句她的房子不愁往外租就走了，王金枝这才发现两个小的不见了。
她回头朝楼梯上喊了一嗓子，燕萍让她上三楼来。王金枝吭哧吭哧爬上三楼的时候连玉正跟人家聊得热火朝天，跟八百年没见的亲兄妹似的。
回头瞧见王金枝，连玉一个箭步冲过去挽上她的胳膊，“二姨，你看看人家这房子才叫装修呢，刚才那家那是啥呀，整地跟凶案现场似的。”
王金枝放眼四顾，这屋子明显刚装修完不久，雪白的墙面，锃亮的大理石地砖，卫生间里马桶和热水器的保护膜还没撕。
新是新，可啥家具都没有咋生活啊。转念一想没家具也有没家具的好处，自己添家具搬家还能带走，还更方便压价。这屋子三室一厅，少说也得一百来平，添的家具到时候还能用在平房里，不亏。
王金枝想到这儿便乐呵呵问道：“你这房子多少钱啊？”
“五万。”
“多少？”
“多少？”
王金枝和燕萍满脸的不敢置信，连玉眼珠一转，问道：“你这房子是打算卖的？不是租啊？”
年轻男人也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租房不是买房啊？”他光听见王金枝说沈阳的房价如何如何，压根没想到她们是来租房的。
连玉也是，人家让参观她就进来了，也没提前问上一句。
“这事儿整的，不好意思哈。”王金枝推着连玉往门外走。
连玉转身的时候瞥见燕萍有些恋恋不舍的目光，自己心里也有点舍不得。王金枝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刚才四楼中户的那种装修，一上午看了好几家，装修几乎大同小异。连玉看出来燕萍不太喜欢了，但是为了权宜之计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们年轻人喜欢的装修风格，偏偏又整岔劈了，人家不租只卖。
下楼的时候连玉越想越觉得可惜。她就是没钱，要是有钱的话说啥她也得把这个楼房按在手里，哪怕贷款也行啊。
想到贷款，连玉顿时停下脚步，眼珠骨碌碌一阵急转。她记得邓小米家那个楼房是两万块买的，首付一万，月供一百五。那如果这个五万块的楼房按她家的贷款利率来算的话，首付一万，月供是不是五六百就够了？
王金枝和燕萍正在看前面那栋楼有没有贴出租信息的，一回头连玉跟被点穴了一样，还在刚才的单元门站着呢。
燕萍走回来问她：“咋了？哪儿不舒服？”
连玉眯缝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王金枝，抓着燕萍的手问道：“燕萍姐，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了这么多房还是最喜欢刚才那家？”
燕萍老老实实点头，“喜欢也没用啊，人家又不往外租。”
连玉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死心眼儿，他不租咱就买呗，我就不信二姨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她要真没有我姐和大舅手里肯定有。”
燕萍慌忙上来捂连玉的嘴，不让她接着说下去。家里为了盖房花得够多了，这个时候仅仅因为她喜欢就让王金枝掏钱再买一间楼房，就算王金枝敢买她也不敢要，这也太没脸没皮、得寸进尺了。
捂嘴捂的有点晚，王金枝听见后半句了，“啥玩意儿你姐和你大舅手里肯定有？”
燕萍给连玉打眼色，打得眼珠都快脱框了也没拦住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二姨，我觉得难得碰上一个这么合心意的楼，不如你考虑考虑贷款买下来？”
王金枝的反应很一般，像听见连玉问她吃不吃饭时一样平静，“就跟邓玉梅买楼那样？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啥啥都不懂，提着猪头也找不着庙门啊。”
连玉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有门儿，刚想说可以找赵阿慧打听打听，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要是真打算买，我这里就有庙门，不用你提着猪头找。”
三个人同时看过去，这不正是刚才那个年轻房东么。
“我还以为你们没有买房的打算呢，就没细问。”年轻房东扶了扶眼镜，笑得有些腼腆，“实不相瞒，我就在银行工作，办贷款的话可以走快速通道。”
王金枝一听这话当即来了精神，拉着他的胳膊仔细打听贷款的方方面面，尤其是首付和月供，她心里始终没有底。
在听说首付两万贷款期十年月供只需三四百块时，王金枝的眼睛简直亮得吓人，“这样，你给我留个电话，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下午给你回话。”
名片一到手王金枝就兴冲冲地往店里赶。
路上燕萍劝她别买楼，“店里现在花销大，盖房也一直不少用钱，哪有钱买楼啊，再说也用不上。”
“谁说用不上？”王金枝嫌弃地看她一眼，“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俩住，你俩不要那就我跟李成他爸住，你俩回村里住平房去。”
“我跟你说，二丫她大舅可说过，往后的房子一天比一天贵，越是早买越省钱。”
燕萍有些急了，“可你没听人家说吗？三万块钱的贷款光利息就得一万，一万呐二姨！”
“一万块还多啊燕萍姐？”连玉加塞发表意见，“十年才一万块钱利息，也就小南风一个多月的收入吧，你还怕卖麻辣烫挣不出来这一万？”
不知道燕萍怕不怕，反正李家人是肯定不怕，王金枝回店里把情况一说全家一致同意，买，必须买。难得遇到一眼就相中的房子，房东还负责给办贷款，不用自己四处抓瞎，这好事儿还等啥啊，掏钱就完了呗。
王金枝一个电话打过去，不仅把房价向下压了四千块，还跟房东约好第二天就开始办手续，最迟一个月就能走完全部流程。当然，房东表示如果她很急的话，也可以先把钥匙交给她。
王金枝当然急了，那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现在开始打家具也不知道赶不赶趟，最好是房贷办完她这边也刚好装修完毕，鞭炮一放就能直接办婚礼。
连玉自告奋勇推荐木工师傅，“小米她舅家具打的可好了，木料要是好还能打出老多花样呢。”
“那敢情好。”李宝林笑呵呵地说道，“李成他太爷别的没留下，好木料留了两间房，回头上家里挑去，相中哪个用哪个。”
别人买房可把连玉忙活够呛，回到家她就跟邓玉梅打招呼，让小米那个会打家具的表舅空出工期，先可王金枝这边来。
连心一听是连玉鼓捣王金枝买楼的张嘴就骂她，“逮谁忽悠谁，你知道二姨手里有没有钱啊你就让她买楼？”
“肯定有啊。”没有那就借钱呗，连玉相信以王金枝对王振华的信服程度，鼓动她买楼可比鼓动连心容易，事实不也如此么。
小南风每个月上万块的收入，连心雷打不动全都存进银行里，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
连玉有时候都替她着急，那些钱要是都拿出来买房，过两年一转手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没见邓小米家的小区房价眼瞅着水涨船高吗？去年冬天地面还没硬化的时候一平米才三四百块左右，今年开春万事俱备可就不是那个价了，买得晚的直逼五百块大关，就这还挑不到好位置。
然而连心依然不为所动，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你觉得小米家房子涨价了那是因为买的是顶账房，要是按正常价买的话根本没涨多少。”
“再说凡事有涨就有跌，万一哪天房子掉价了钱就损失了。存到银行里可不一样，银行利息是死的，是涨是跌都跟它无关。”
连玉知道劝不动连心，只好从自己身上下手，争取自力更生。好在她的送餐业务一直开展得不错，五月份光是连心答应给她的提成她就赚了近两千块。
两千块是什么概念？那可是四千份盒饭。继续保持这样的赚钱速度，两年之后她也能买一百平的楼房了，但愿到时候房价不会涨得太离谱。连玉对自己赚钱的速度有信心，房价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人要是走起大运来，哪儿哪儿都有贵人相帮。
前有马三儿将整个三层楼的电玩城送餐业务交给连玉，后有沙占元主动提出用另外一种模式跟连玉合作。
连玉跟在沙占元身后七拐八弯地往一个老旧居民小区里走，心里不住纳闷怎么每回见着这人都那么费脚程。
最后他们来到小区侧门旁的一栋四层楼前，一楼西户把西山开着一个小餐馆，招牌上写着：艳艳快餐。
沙占元一露面看店的女人就满脸堆笑送过来茶水和一碟花生米，转身的时候连玉盯着她裤管下变形了的小腿瞄了又瞄。
“董卓他姐，亲姐，小时候打针遇上蒙古大夫，一针扎到神经上，小腿肌肉萎缩。”
连玉没搭茬，夹了颗花生米进嘴，“挺香的。”
后来董艳艳先后从厨房里端出来八个菜，个个都用凉碟装着，明显是让人品尝的意思。
连玉挨个尝了一遍，菜色味道一般，但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普普通通中规中矩的饭馆味儿。
沙占元指着董艳艳瞎了一只眼的丈夫对她说：“妹子，你要是觉得小涛手艺还行，就帮他们两口子一把，作为回报，我把我手底下那几个电脑房都给你。”
连玉微微一笑，她又不傻。
马三儿跟她合作在先，沙占元无论怎么筹谋都已经落人一步。他本可以直接说把电脑房的送餐业务给连玉，顺便让她帮衬一把小涛和董艳艳夫妻。
他偏不，他选择先打感情牌，再拿正经业务当添头，显得他这个人重情重义，跟“其他”人大大不同，想来就是为了给连玉留下个好印象，为将来的打算铺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沙占元是个多么有人情味的人呢，其实本质上还是赖子，混得再开顶天了叫他一声古惑仔。
“行啊，正好我嫌城北送餐远呢，有个信得过的饭店合作真是再好不过了。”连玉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下来，沙占元立刻眉开眼笑。
紧接着她一个响指打断了那对夫妻的兴奋劲儿，“不过我把丑话说到前头，饭菜出现任何问题你们自己负责，我只管路上这一段儿。”
董艳艳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像只温顺待宰的羔羊，“没问题，该我们负责的我们绝对没二话。”
“行，那咱们就签份合同吧。”连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