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五点就开始上人，夜市七点才允许营业，时间上碰不到一块去，连心不得不单跑一趟送货。
老板娘看见连心抱着一个大塑料袋进来，瞪着两只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快就研究出来了？”
连心腼腆一笑，说道：“怕您着急，先送来这些，您试试怎么样。”
老板娘扬声招呼服务员拿个肉串过来，一边解塑料袋一边妩媚地瞪了连心一眼，“别您您的，多见外啊，以后叫红姐。”
“哎，红姐。”连心乖巧一笑，顺手把旁边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拿给老板娘。
老板娘自己动手夹肉串卷饼，右手一使劲儿将铁签子抽出来，左手直接就将包了烤肉的卷饼送入口中。紧接着她缓缓睁大了双眼——饼有饼味儿，肉有肉香，在口腔中混合后迸发出来的多重滋味让开店多年的她都忍不住疯狂分泌口水。
就是这卷饼有些凉，口感似乎欠缺了点什么。老板娘抓起两张小卷饼，一转身进了里间厨房，“给我热热这个。”
年轻的烤串师傅痛快接下，动作麻利地在烤炉上翻动卷饼，也就十来秒的时间，卷饼四周泛起碳烤痕迹，有要糊的迹象。
烤串师傅麻溜把卷饼放在盘子里还给老板娘，顺手还放了两串烤肉和一串烤茄子。老板娘踮着脚回到柜台前，给连心卷了个夹肉串的，她自己则卷了串茄子。
这次才一入口，老板娘就频频点头，她就觉得这饼应该热的时候更好吃才对，果然如她所想。卷饼凉的时候只觉得跟昨天的烧饼味道大同小异，这一热完味道立刻就变了，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蒜香。搭配上她店里秘制的上好烤肉，这味道，别提多勾人了。
老板娘在心里琢磨，这小卷饼味道真不错，搞不好会成为她店里的招牌菜之一。想到这里，她对连心笑得越发殷勤。剩下的半个卷饼也不吃了，擦擦手就把连心领去了她的休息室。
通往二楼的楼梯下藏着一个不太大的小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老板娘回身关门落锁，紧接着就把连心按坐在椅子上。她自己则把白色衬衫一脱，露出里面缀满亮片的吊带，高耸挺翘的胸部明晃晃的打眼。
“妹子，咱俩谈谈合作吧。”老板娘直接坐到床上，取出一支细细的女士香烟含在两瓣红唇之间。桌上放着一个火柴盒，白底的盒子上印着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美人，画风很像连心小时候常看的小人书风格。老板娘翘着兰花指捏出一根火柴，然后在桌面上随手那么一划，刺啦一声火苗腾起，她偏着头将嘴上的香烟点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像演电视一样，看得连心失神片刻。
老板娘看在眼里，烈焰红唇微微撅起朝连心吐了一口香烟，在连心看过来的一瞬间给她抛了个媚眼儿，“我好看吧？”
她娇滴滴地问了这么一句话，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自信。
连心点头如捣蒜，双颊飞红云，咬唇片刻才说：“像温碧霞。”
红姐一听就咯咯笑个不停，好半晌才停下，嘟起嘴巴对连心说道：“不如说像秦可情。”
啊？那不是一个人吗？连心不解，红姐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连心卷饼打算怎么卖。
“12个卷饼正好一斤，一斤两块钱。”这个价格是连心和罗明俊商量一下午后敲定的，成本价翻一番就是对外售价。
称重计价方便，拆包零售利润也更大，这个道理红姐当然懂。现在市场上卖的馒头也才两毛钱一个，卷饼价格不可能定太高，单价三毛左右就顶天了。赚的不多，可也不算太少，红姐琢磨着如果店里一天能卖一百斤卷饼的话，这纯利润就能跟烤串差不多了。毕竟烤串除了材料成本还有人工和店面的支出，而这小卷饼完全就是干赚。
连心看见红姐一声不吭，便以为她觉得定价贵，但她实在是不能再把价格往下降了。她跟罗明俊现在是全天连轴转，晚上十点半到家最早十一点才能睡觉，第二天凌晨四点闹钟一响立刻就得爬起来做烧饼，开始新一天的循环。
睡眠时间太少了，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天气越热人就越没精神。从前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能让连心和罗明轮流休息，以后要是给烧烤店供货卷饼的话，休息时间就得由供货量大小来决定。
连心虽然想做卷饼这个生意，但她更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要是垮了，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医院的窟窿。所以她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预防针，买卖不成就不成，但价格是万万不能再降的。怕自己禁不住红姐游说，连心索性故作镇定地不去看她。
红姐那是多少年的老江湖了，怎么会看不出连心这点小心思，但看破不说破，她并没有为难连心的意思，毕竟……红姐想起章耀祖衬衫领子外翻那副恨不得追着人开屏的模样，眼神闪了闪。
“饼我是肯定得从你这里进货，”红姐看着连心微笑，语气斩钉截铁，“但我有个条件，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从来没有跟人面对面谈判的经历，连心心跳很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会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红姐。
见她这副初出茅庐的生涩模样，红姐不由得心生怜爱，刻意把语气放缓后才说道：“我要你只给我供货，作为补偿，每斤卷饼我给你两块五，怎么样？”
连心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红姐不仅没跟她讲价，反倒把价格提高了五毛钱。所谓不能给别人供货的条件对连心来说压根就不成立，光今天下午的三十斤卷饼就已经够她和罗明俊忙活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接别家的单。
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连心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迟则生变，她提议现在两人就立个字据。
红姐懒懒一笑，拿捏着玩笑的语气对连心说：“我不怕你不守规矩，你怕我不给钱啊？”
连心让她问得面红耳赤，“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红姐摆摆手，站起来抻了抻裙子上的褶皱，“是不是都无所谓，反正啊，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完她用食指勾了下连心的下巴颏，调戏完就走。
连心跟在红姐身后出来，就像喝了一整瓶二锅头一样脸红到脖子。红姐从柜台里拿了75块给她，转身吩咐服务员：“今天开始多跟顾客介绍咱们家小卷饼，两块钱五个，买五赠一。你们几个一会儿都尝尝味道，想想该怎么跟顾客白话。”
吩咐完服务员她又从柜台里拿出一支大号记号笔来，在墙上的菜单上添上小卷饼和价格。
等红姐忙完这些店里落座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连心忙问明天要多少斤卷饼，是一起送过来还是分上下午。
红姐想了想，决定明天上午让连心先送三十斤过来，看中午的销量再决定晚上要多少。连心点头应下。
这个时候已经六点半了，连心着急忙慌骑车往家赶，结果还是在半路就遇到了罗明俊他们三个，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又和王金枝、李成不期而遇。
倒骑驴刚停好就围上来好几个顾客，买凉皮、肉夹馍和麻辣烫的都有。连心和王金枝互看一眼，都纳闷怎么今天人比昨天还要多。
连玉向来机灵，看连心和罗明俊暂时还忙得过来，就说她和郑琳琳去探听一下情况，然后俩人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还没走出五米呢，郑琳琳就被路旁的蜂蜜小面包吸引了注意力，小面包旁边的摊子上挂着关东煮的招牌。俩人谁都不知道啥是关东煮，站旁边看半天店主往不锈钢格子里倒锅底，然后一把又一把往汤里扔串串。
连玉：……
郑琳琳：……
店主见她们俩看半天却扭头就走，忙扯着嗓子喊道：“别走啊，我这还有炸串呢。”不爱吃煮的炸的总该爱吃吧？
路过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郑琳琳再次走不动道儿，结果店主抠完鼻孔不洗手把她给恶心坏了。卖煎饼果子的还卖臭豆腐，煎饼没人买，臭豆腐排长队。烧烤摊居然也连着好几家，家家人都不少的样子。
连玉一路走一路瞧，敢情昨天小吃摊不多是都在观望情况？不然今天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个卖的东西千奇百怪的，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说到千奇百怪，连玉在一个老头的自行车前停下脚步。自行车后座上垫着老大一块木板，板上放着一个竹筐和两个小塑料桶，桶里一看就是辣椒油和蒜水。
借着旁边烧烤摊的灯光连玉往竹筐里打量，还没等她看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呢，一股热乎乎的豆腥气忽然扑面而来。
居然有人在夜市上卖豆腐……还是刚出锅的热豆腐。
连玉离开不久，连心和王金枝就开始忙得脚打后脑勺。食客把两个摊位围得严严实实，郑琳琳这个马大哈回来的时候走过头儿了才发现。
不到九点红姐就亲自来找连心，眉开眼笑地告诉她卷饼已经售空，让她明天上午改送五十斤过来，当时罗明俊手边攒了有二十多个烧饼，被她顺手一锅端了。
即使连心和王金枝看在昨天夜市火爆的份上给今天多备了不少货，九点半左右两个摊子还是同时空空如也。罗明俊倒是有东西剩下——烧饼被红姐买走不少，蜂窝煤没用完。
一个明显是回头客的男人听连心说售罄的时候遗憾地哎呀两声，然后说：“辣椒油卖我两勺行不？”
盆里辣椒油所剩无几，连玉还嘟囔给她留点她有用。连心没理她，全部卖掉。
王金枝煮麻辣烫的锅刚熄火，水还是滚的。连玉把从老头摊子上买的早已凉透的豆腐在滚水里烫了烫，捞到碗里用勺子按碎。连心没给她留辣椒油她就把王金枝的麻辣烫料汁放到碗里搅合。
第一口先给王金枝尝，连玉知道她也喜欢吃嫩豆腐。果然王金枝虽然被烫得龇牙咧嘴，但仍连连点头说好吃。
连心也觉得这吃法虽然稀奇了点，但豆腐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特别的嫩。
“你是没赶上豆腐热乎的时候，刚出锅就吃比现在还香呢。”连玉和郑琳琳头对头一口接一口地吃，没多大功夫就结束战斗。
罗明俊随口问了一句豆腐多少钱，连玉故作高深地回答：“你们一定想不到，平时五毛钱拣两块儿的豆腐，那老头卖一块钱一块儿。”
众人纷纷咋舌，多少钱？
罗明俊比谁都诧异：“这么贵谁买啊？是不是就你们俩给人家开了个张？”
“哼！”连玉一声冷笑，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少瞧不起人，我买的时候不少人排队呢。”
连玉甚至觉得，那一筐豆腐全卖完的话估计比凉皮赚得还多。两毛五的豆腐卖一块钱，还供不应求，简直是天上掉钞票。
“二丫你不用羡慕，人家那钱赚得不易。”王金枝看出来连玉眼馋人家生意了，“老话讲人生有三苦，你知道是哪三苦不？”
连玉当然没听说过，晃晃脑袋不以为意。
“撑船、打铁、磨豆腐。”王金枝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掸了掸，“就是说这三个活儿最不好干，因为长年累月地磨人。”
王金枝把车头灯一关，李成将倒骑驴推了出去。连心和罗明俊紧跟其后，红姐站在烧烤店门口扬声提醒连心别忘了明天的货。
连玉闷闷不乐地推着自行车和郑琳琳走在最后。
她有点内疚，因为一开始她确实想着自家也做热豆腐卖，连心调的一手好料汁，拌鞋垫都好吃更何况拌豆腐。王金枝一解释她才知道做豆腐那么麻烦，除非连心和小罗是铁打的身体，否则连玉这个想法就有奴役两人的嫌疑。
不知天高地厚，狼心狗肺的。
郑琳琳坐在连玉自行车后座上没心没肺地啃蜂蜜小面包，手一伸把面包递到连玉嘴边，“你再尝尝这个面包，我感觉凉了之后好像更甜了。”
连玉不爱吃甜的，意思意思尝了一口。
郑琳琳意兴阑珊地长叹一口气，脸颊贴在连玉后腰上腻歪，“夜市上除了面包和汽水就没别的甜的了，要不咱俩明天来卖糖吧？”
郑琳琳爱吃糖，小时候蛀牙疼得不行，她就往牙窟窿里塞味精止疼。味精吃多了口苦啊，她就喝水漱口。稀释后的味精跟方便面调料的味道差不多，小时候哪有机会天天吃方便面啊，郑琳琳舍不得吐出来，一扬脖全咽了。到最后牙疼没止住，她喝水喝到涨肚。
“我求求琳琳姐，给家里省几包味精吧。”连玉拐着弯地磕碜她，“你要实在馋了我去跟佟贺要几包干脆面调料给你冲着喝，你看行不行？”
郑琳琳神经大条，压根没听出连玉的言外之意。她想干脆面调料冲水有啥好喝的，不如高乐高。
“要不卖高乐高？”郑琳琳灵光一现，极力证明自己的主意可行，“从家带一壶开水，谁买就给谁现冲，咱也卖一块钱一杯。”
连玉一边蹬车一边翻白眼儿，“满大街穿吊带儿和短裤的，你给人喝开水？真有你的。”再说高乐高一罐儿一百多，一块钱一杯能不能回本都是问题。
“那两块钱一杯，用凉牛奶冲呢？我觉得牛奶高乐高更好喝。”
“你快放过高乐高吧，牛奶夏天这么便宜，你还不如熬点奶茶放凉了卖呢。”连玉寻思冰镇过的奶茶口感也挺好，咸口的还不怕郑琳琳偷喝。
哎？奶茶？连玉一捏车闸，回身捧着郑琳琳的脑袋就在她脑门上狠狠啵了一口：“亲爱的！你可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