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简直是胡闹！”
“你还真是耍了好大的官威啊，举报、舆论，比十七年前的0612案还要热闹，你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手机被猛地一下甩在桌上，视频还在播放着。
标题用红字标大：彪悍民警持枪恐吓威胁村民！
韩国栋垂眸瞟了一眼，认真评价道：“罗蓁长得这么瘦小，哪里就彪悍了？”
“你！”
“你给我回家待着去，写一份声明，亲自向挪雍村的村民道歉，举报信箱里已经塞得装不下，举报电话快被打爆了。”
他猛拍着桌子，“韩国栋，你是想要毁了泰州市毁了整个省吗？”
省委书记的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四溅，恨不能把这个独断专行的公安厅厅长骂个狗血淋头。
这时，敞开的门被敲了几下，商贞菊说道：“书记，这事怪我管治不严……”
“你是管治不严。出了个闷声不吭捅娄子的缉毒支队队长不算，还培养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刑侦支队队长，好得很啊！你们泰州市公安局不止是一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还是一个狂妄至极的横警窝！”
商贞菊哑口无言。
韩国栋却微微笑了起来，省委书记瞪着他，“你笑什么？这好笑吗？”
韩国栋说：“不是，书记，我觉得你形容得特别对。”
“……”
等待处置的罗蓁静静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对焦急奔进来的叶泽视若无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队！”叶泽抬头看了一眼，是贺章。
“罗队，你怎么？”在那种焦灼的警民对峙下，她怎么能开枪？
贺章的话突然止住，罗蓁抬头看着他，问的第一句话是，“饮料厂搜出什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下意识就要摇头的贺章被这样沉静却又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逼得要慎重回答，可是无论是慎重还是直接，答案都只有一个，“没有。”
罗蓁问：“真的没有？”
贺章没有应声，半晌，“罗队，你不相信我？”
“全市局的人没有谁不相信你，老贺，除了商局，你在市局待的时间最长。”她似乎说了点无关紧要的题外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转头看向叶泽，微微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挪雍村那边……”
能不担心吗？
怎么和林默一样，不知会一声就行动，那位省委书记还真是骂得难听，可也真的骂得没错。
叶泽说道：“那个娜塔莎还真是识时务，让警察搜了村里的茶叶制作作坊、仓库还有茶山，但是，什么都没搜出来。罗队，这次我们真是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
还是特大很难除掉洗净的骚味儿。
而且，到现在，林默还是没一点消息。
已经断联60个小时了。
突然，南青市打来电话，韩国栋看向因为暴怒还红着脸的省委书记，沉声说道：“李啸天抓住了。”
那个长头发扎着低马尾的“天哥”在南青市被逮捕归案。
……
毒蛇到达泰森仓库的时候，只剩下了四具尸体，看守人的尸体。
泰森猛地疾步上前，四处逡巡。
然而空荡荡的仓库里除了这四具已经毫无声息的尸体，其他人，被绑着的林默和那四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毒蛇一惊，厉声问道：“人呢？”
泰森气得发疯，转头朝他怒吼，“我他妈也想知道人去哪儿了！”
那五个人都被绑着，看守他们的虽然只是四个人，可是这四个人手里都拿着枪，都是好勇斗狠的人，除了一人身上一颗子弹，他们竟然找不出凶手的有用信息。
毒蛇上前，蹲下摸了一下尸体，“还有余温，他们跑不远，搜！”
急驰的一辆越野车在码头边停下，那四个年轻人又戴上头罩被塞进船舱里，船长看向来人，只说：“放心吧。一定给你送到。”
他看向还站在船尾的另一个人。
不知道为何，眼前只有微弱光亮，什么都看不清，可林默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那注视太过强烈灼热，却并没有丝毫危险。
有人上前，拽着他的胳膊，触碰凑近的一瞬间，林默心惊肉跳起来。
一个答案已经到喉咙边，却怎么也无法吐出来，仿佛被哽住一样。
那人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了船舱，船舱门关上的那一刻林默的心跳也跟着猛地一下。
船只马达的声音下一刻响起，林默莫名地心慌起来，比方才有人突然闯进仓库枪杀还要让他恐慌。
他焦躁不安地站起来，那几个年轻人被塞着嘴巴还在“呜呜呜”地乱叫。
他的嘴巴自由，却叫不出来，可心里没来由地比他们恐慌万倍。
他的手被绑着。
他无法自由，他的头上戴着头罩，他看不见，可是，他认得那个人的气味，很淡很淡的木香，从前，年少时他就很喜欢的木香。
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他要把他们送去哪儿？
林默突然忍无可忍无可奈何地低声斥道：“别喊了。”
他头疼，他感觉很不好。
那几个人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船已经走远，身后跟着的人也各自离开，岸边站着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船，他只允许自己待两分钟，转身上车离开。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快速地离开码头。
过了几分钟。
林默觉得自己方才发的脾气实在是有些无理。
这几个年轻人遇到绑架枪杀的事情，还亲眼目睹死亡，怎么可能不惊慌害怕？现在人没有崩溃到神经失常已经算是很坚强的了，他有些后悔吼刚才那一句，可又张不开嘴说抱歉。
突然，船舱门打开。
安静的众人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汗毛直立，紧紧地拥靠在一起。
林默头上的头罩被摘下来，眼前的光亮让他微闭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一下突然的光亮，给他摘下头罩的人是一个约六十岁的长者，胡茬有些灰白。
“不用紧张。”他一边安抚一边给林默解下绳子。
林默一下就听出是刚才在船板上说话的人。
“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境内的。”他上前给另外的几个人摘下头罩、抹布，解下绳子。
几个年轻人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面面相觑，确定了好一会儿，才感激涕零地看向长者，连声说着“谢谢”。
林默抬脚冲了出去，长者焦急的一声喊被他抛之脑后，他看着河边路上已经只能瞧见模糊影子的车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笃定那里面有他要找的人。
那种慌乱没来由地攥住他的心脏，他猛地一下扎进水里，朝岸边游去。
“哎！”
“你干什么？快上来。”
长者趴在船边，忙不迭地喊道。
可是水里的人充耳不闻，很快就游到河岸边，朝船上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离去。
几个年轻人也钻了出来，“警官他……”
长者慌忙将他们赶回船舱里，“别出来，放心吧，会把你们送回去的。”
他关了船舱门，怕这几个不安生，然后出来发了一个消息。
……
某个酒吧包厢里，经过一夜的喧嚣放纵，重金属音乐和彩色环绕的灯光关闭后狼藉混乱无处遁形。
瓜子壳、花生米、水果、酒瓶、衣服、鞋子，还有躺得横七竖八的男男女女的人。
一个横躺沙发上的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把推开躺在他胸膛上的女人，抓了抓头发，逡巡一圈后，站起来走向门边沙发的位置。
那个人背靠沙发仰躺着，头发凌乱，酒气熏天，两条腿岔开摆着，松垮搭在沙发上的手还圈着一个酒瓶子。
来人脑子也昏胀得厉害，走路也不十分稳，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撑着沙发扶手，摇了摇那人的肩膀，喊道：“闻哥，闻哥，醒醒！闻哥……”
完蛋了，他怎么能在闻哥伤还没好就和他一起来酒吧，让老板知道了还得了。
喊了半晌，闻山才懒懒地掀起眼皮，一张嘴就是酒臭味，迷迷糊糊地捡起旁边的瓶子就举起来，“喝！”
“闻哥，别喝了，都快十一点钟了。”
“咱们一夜未归，还没和老板打招呼就出来，该回去了。”
闻山的手垂下去，嘟囔道：“他生了我，又抛弃我，现在凭什么要管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拍着对方的肩，还打了个酒嗝，“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兄弟，我……”
哎哟，他哪敢说有没有道理？
他张了张嘴，还不知如何回答时，闻山忽然反胃要吐，猛地一把扒拉开旁边碍事的人，抢过桌上的果盘，弯腰低头“呕”地一声，吐了。
旁边的马仔立即去给他拿矿泉水。
闻山吐了好一会儿，才把头从果盘里抬起来，拿过递过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漱口后吐出来，“啊，真他妈难受，这家卖的是不是假酒？”
其实不管是真酒还是假酒，喝多了都难受头疼。
他勉强撑着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我去洗把脸。”
背身走进卫生间，门关上的瞬间迷瞪朦胧的眼神顿变，他打开水龙头，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信息，不知道该拿那个人怎么办了。
他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总要给他出难题呢？
闻山删掉手机短信，弯腰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瞬间无端地又想起那半张脸和95式冰冷的手枪枪口。
茫然的脸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带有苦痛欣慰的笑。
他终于还是朝他开枪了。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闻哥，你没事吧？”
闻山关掉水龙头，撸了一把脸上的水，打开门，“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