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内泰州市饮料厂。
林默和贺章已经换上搬运工的工作服。
这家饮料厂有营业执照、生产许可证、食品生产许可证，资料正规齐全，生产的主要产品是一款茶类复合饮料。
厂内基本已经实现机械化操作，需要人工的环节并不多。
林默扣上帽子和其他人一起，把生产流水线末尾打包成箱的饮料搬上推车，然后拉着推车坐电梯运到外面的场坝上，再把饮料搬进货车车厢内运走。
如此反复，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两班倒，上白班的从早上八点开始工作，晚上八点回去。
烈日炎炎，到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林默与贺章中间隔着两人，拿着不锈钢碗排队到食堂窗口打饭。
到林默，他探头在窗口对打饭阿姨说道：“不要芹菜，其他的多给点儿。”
“这菜量都是按人头来算好的，多打给你，后面的人还吃不吃了？”打饭阿姨径直按一样的量打给他，林默抿了抿唇，不想多争执。
贺章挤了过来，“按人头算好的，那你倒是把他那份芹菜炒肉也打上啊！”
打饭阿姨一怔，瞪大眼看向贺章，贺章直言，“难不成你想把他那份留下来自己吃？”
他这样一说，后面排队的都朝打饭阿姨望了过来。
她脸瞬间通红，一把抢过林默手里的碗，将芹菜炒肉打在里面后，又一把塞进他的手里，愤愤嘀咕道：“穷人还挑食，真是活久见，谁贪你这一勺芹菜炒肉！”
林默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一边。
贺章很快就跟了过来，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吃饭，林默从碗里抬头，“芹菜炒肉……”
他还没说完，贺章已经拿过他的碗，把芹菜都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林默一怔，“老贺，你刚才……”
他并不是要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觉得这有点不像贺章，因为贺章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人设，伪装。”贺章扒拉着饭，低声回了一句。
“像饮料厂这样的搬运工一般都是底层人，有老实巴交的，也有斤斤计较的。”
说着他笑了笑，“哼，你看着啊就像那老实巴交的，我啊就是那斤斤计较的。”
林默也微微笑了笑，动筷吃饭，埋头时趁机说道：“一会儿我去生产车间和库房看看，这个饮料厂的生产原料是什么。”
“我和你一块儿去。”
“行。”
两人一起吃完饭，趁着众人午休的时间，借着把拖车弄到楼上生产车间的机会，到达生产线的最开端。
林默扒拉开一袋还没处理的茶叶，kratom制成茶叶又和茶叶混在一起肉眼实在是有些难以分辨。
林默抓起一把扒拉了一下，这看起来就是普通茶叶，他又放到鼻子边嗅了嗅，这是普洱茶吧？
这玩意儿比罂粟果难分辨多了。
还未确定，贺章突然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是生产车间的一个组长。
林默只得把那一把茶叶揣进兜里，两人大喇喇地走了出去。
那挺着啤酒肚的组长果然叫住他们，“哎，你们俩，干什么的？”
贺章自如应对，“哦，我们把推车拿上来，一会儿要用。”
那组长打量着他们，斥道：“推车怎么能放在这儿，放到成箱打包的地方去。”
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刚来还不太熟悉。”林默立即弯腰点头，转身把推车拉走，向组长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等离远后贺章问道：“林队，怎么样？里面是不是有kratom？”
林默眉头微蹙，“现在还不知道，得用热水泡开才能知道。”
他有点恼火，揉搓成茶的kratom实在是很难凭人的肉眼和嗅觉分辨出来，而且卫生局也会检查，他们不可能光是用kratom，里面是掺得有真茶叶的。
用热水泡开？
贺章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林默打开衣兜，伸手进去掏出一点kratom，贺章顿时立即明白。
可这掺了多少，比例是多少，这一把里面有没有kratom都难说，这里面没有不代表制作茶型复合饮料的原料里就没有。
这个饮料厂到底是每批都掺有kratom，还是说保险起见，只有某一批才会用kratom？
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贺章说道：“要不和食品卫生局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过来抽查一下？”
“先不急，再等等。”两人回到工人休息区，没有机会找热水来冲泡林默带出来的东西，只得先作罢。
正要继续开工时，旁边统管搬运工的工头手里拿着电话，突然吼了一嗓子，“什么？晚上的班你不来了？可今晚要搬运走20车的货，你不来，我现在到哪儿去找人替你？”
20车的货？
林默和贺章相视一眼，这个新开办的饮料工厂在泰州市所有的饮料厂中规模并不算大，和一些大企业相比，这简直就是一家小作坊。
生产车间只有一层楼，虽然大部分都机械化操作，可一晚上就要运走20车，还是那种大货车的饮料，这个量实在也太多了点。
林默起身，顶着他那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木头脸，很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个，大哥，晚上的搬运是不是缺人？你看，要不，我替，钱……”
干了白班12小时，再接着干晚班的12小时，这事可没人肯干，连牲口连轴转都要休息，更何况人？
但“穷”这一个字压上来，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工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沉吟道：“行，你替他，工钱自然结给你。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自己要确定身体能行啊，不要到时候出了问题赖在我的身上。到时候老板吃不了兜着走，你和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哎哎哎，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多谢大哥，多谢！”
“您费心。”说着递过去一支烟，并亲自给工头点上。
他点头哈腰，将自己的卑微急需用钱的底层搬运工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
白班和晚班在晚上八点时交班替换，林默把兜里的那把茶叶弄到贺章兜里，低声道：“拿回去用热水泡开就能分辨了。”
“林队，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没问题吗？”
贺章还是有些担心，林默这个人看着话少沉稳，可一旦执拗冲动起来那谁也不敢放心。
“我会小心的，没事，你先回去，有情况随时联系。”
“行，那我先回局里。”
贺章转身离开。
生产线的机器运行转动，空瓶子被放在夹道带上，被送到配料混合好的地方，有个漏斗似的的机器会把饮料灌进运送过来的空瓶子，精准把控500毫升。
不锈钢管子里流出来微黄透明的液体。
机器把瓶盖拧紧后，两边的工人需要检查是否有漏气胀气的，然后再往瓶身上套品牌广告腰封的胶带，运送过来进箱打包。
机械化生产的速度很快，打包的地方成了最繁忙劳累的地方，腰不能完全直立，一箱接着一箱的饮料被打包好用传送带运过来。
两边都站了人，伸手把打包成箱的饮料搬下来放在货板上，摞好摞高，然后推着叉车从货运电梯里把货送到下面场坝，那里现在停着两辆货车。
搬运工们在运送带、推叉车、场坝下货车的三个环节中轮换着来。
林默在运送带呆了大概三个小时，然后替换到推推车，终于能直一会儿腰，他推着叉车走进运货电梯，整个叉车上的货把电梯的空间几乎占满，他先进去的，无法去按闭合键，只能等电梯自己关上。
电梯门正要往中间合时，突然疾步走进来一个人，紧贴着货箱站立，然后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林默站在货箱的一头，这人站在另外一头，他只能看见那人的半只肩膀和一小部分脑袋，不过，这个人脚上穿着的是皮鞋。
身上穿的是衬衣。
他不是工人。
工人都穿着统一的天蓝服装，也不会穿皮鞋，穿皮鞋不用干别的，只是站半个小时脚就会难受得要命，不舒服。
而且他戴着眼镜。
应当是坐办公室的。
可是晚班一般都只会留生产车间的监督经理，其他人早就回去睡觉休息了。
正当林默猜测着对方身份时，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是双开门，到一楼就从林默这头打开，林默拉着叉车小心地把货拉出来，朝等待的货车走去。
那人等叉车出了电梯，绕过挡在面前的货物，从林默旁边走过，这人身上没有带着职位铭牌，但林默听到搬运工头向他打招呼，“乔经理。”
那个叫乔经理的“嗯”了一声。
这时，林默听到厂门外再次开进来一辆货车，那个乔经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搬运工头说：“哦，叫两个人过来，帮忙搬一下东西。”
林默正疑心搬什么东西时，一个染着黄毛的愣头青忽然过来把林默给撞开，脚踩叉车的升降，把车上的货卸堆在地上，拉着叉车走人。
这是抢轻松的活儿。
林默眉头微蹙，还未说话，搬运工头瞧见，许是白天的点头哈腰和那一支烟，他向林默招了招手，“你，过来，去搬门口的货。”
此时林默还不知道这算是关照。
直到他和另外一个人上了厂门刚进的货车搬运，试着重量时才知道，这真是切切实实的关照了，因为搬运的货物比成箱打包的饮料轻很多。
这是——茶叶，或者，可能是kr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