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仰望着天空。
高空中的那个古怪的结构，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有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凝聚的趋势。
不到三分钟，“结构”就“浓缩”成了一个透明的点，几乎无法分辨了。
又过了几秒钟，它终于从江寒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江寒默默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准备个高精度的望远镜了……
忽然，他全身毛发倒竖起来，本能地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盯着自己！
冷疯也一样，他一生遭受的磨难更多，对危险的嗅觉也更敏锐。
两人同时起身，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江寒转了个身，猛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前边不远处，突兀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人形！
人？
不，这是他和冷疯所“创造”出来，或者说被“唤醒”的……神！
这难以形容的存在，就这么降临到两人身边！
事情正朝着最离奇的方向发展。
她……不，应该是祂。
祂有着十分完美的女性外形，那因透明度差异而表现出来的面容，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却没有丝毫表情。
祂的双脚虚悬在“甲板”上空半尺处，双眼一片茫然……
四目相对，江寒顿时心跳加速，冷汗直冒，手脚发凉。
江寒不动，对面的祂竟然也一动不动，就那么呆呆地死死盯着他……
江寒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短暂地惊吓过后，终于恢复了行动力。
心中感觉很复杂。
所谓神，其实并不需要一个固定的形体。
可以是天空中的巨大结构，可以是类人型，也可以是任何形状，甚至完全没有形体！
之所以呈现出人类的外表，或许是受环境影响，或许是随机的选择。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观测者大部分是人！
好吧，这个先不管，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祂这么快就找来了这里？
莫非……是受到了什么吸引？
江寒一念及此，侧头瞥了一眼。
冷疯凝视着虚空某处，老脸上一片狂热，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无疑感应到了什么！
只听他大声祈祷：“神啊，如果您已经醒来，请降临到我的身边，我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个最好的‘容器’！”
话音未落，合金“甲板”的某处忽然分开，升起一个玻璃罩住的小小身影。
江寒一瞥之下，忍不住眼珠一缩。
那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5、6岁大小的男孩，全身一丝不挂，双目紧闭，胸膛没有丝毫起伏……
江寒头皮一阵发麻：“这是……”
冷疯哈哈大笑：“这是我用基因编辑技术，制作出来的最完美的躯体！我没有赋予他任何经历，截止目前，他的大脑还是彻底的空白！”
“我本来想用来做科学研究，但现在，我把他奉献给神，让他作为神的容器，来承载神、取悦神！”
“神啊，如果您真的降临了，就请您进入这个身体，真正的苏醒吧！如果您不耐烦慢慢长大……只要您不嫌弃，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衰弱躯体，随时可以拿去！”
江寒：“……”
老家伙只怕真的有点疯了……
他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个透明的人影忽然有了动作。
“祂”倏然出现在小男孩身边，侧着头，呆呆凝视着小男孩。
然而，祂似乎有点迟疑，迟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半晌后，祂才伸出了一只手，试着触碰过去。
江寒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虽然看不清祂的表情，但莫名的，他就是有种感觉：祂似乎有些困惑和犹豫，以及……为难？
江寒若有所悟：祂对这个身体并不满意！
忽然，祂微微低头，凝视着脚下。
江寒忍不住眉头一皱：祂在看什么？
那个方向……
堡垒深处，除了超算和动力系统，还有什么值得她注视这么久，甚至隐隐有些惊喜的？
不好！
江寒猛然醒悟过来。
冷冻舱！
沉眠中的靳雪雯！
这个诡异的存在，莫非看中了小丫头的身体？
不！
不行！！
不可以！！！
江寒在心里本能发出狂吼。
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祂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想法，竟然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江寒心头一跳，跟着大喜。
好像可以交流！
来不及细想，他连忙在大脑里用力“想”了起来。
“任何有形的存在，终将归于虚无，只有超脱‘形’的束缚，才能得到大逍遥、大自在，才能真正臻至永恒……”
“是这样吗？”
江寒没听到任何声音，但随着一阵无形的波动涌入脑海，他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
就仿佛他自己，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
江寒连忙继续用力“想”：“没错！鲁迅说过……庄周也说……还有道德经……佛经……新约……”
江寒搜肠刮肚，几乎把知道的经典中，所有关于生命的思考、哲理都抖落了一遍！
让他欣喜的是，在自己的“忽悠”下，眼前的“祂”，竟然似乎产生了动摇，眼神变得犹疑不定！
但很快，祂就摇了摇头。
一个新的念头在江寒脑海里涌现：“我感觉到自己在消散，也许很快就会重归虚无……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你说的‘超脱’……”
江寒：“……”
不行。
如果让祂就这么消失掉，未免有点太可惜！
可小丫头的身体又绝对不能“借”给她……
怎么办？
江寒忽然灵机一动：“我有一个特别的空间，是绝无仅有的‘净土’，可以让你栖身！在那里，你不会受到物理规则的约束，不会消失，也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腐朽！”
祂沉默不语。
江寒继续努力思考：“那是一个虚数空间，只允许电磁波进出，在那里，我建造了一个可以承载一切‘意识’的容器，我叫它‘原初’！”
“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量子计算机，比LV2强大无数倍，达到了LV3……总之，你进去看看，就会明白它有多么强了！”
就在他第三遍重复上述想法的时候，眼前的虚幻人影忽然动了，猛地冲了过来！
江寒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对方看中了自己的身体……
结果，那身影与他刚一重合，就瞬间消失不见！
江寒感觉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就连忙闭上了眼睛，将意识沉入虚拟空间。
下一刻，江寒出现在工作台边。
一偏头，身边赫然虚悬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在外面，祂只是一团波动着的透明虚影，而在这个空间里，祂终于成为了有形的存在！
身形完美，容颜精致，活脱脱一个清丽绝俗的人类少女！
只是……细看的话，就会发觉，她的美有点不寻常。
那是一种超越了世间一切真实存在，只存在于概念中的美！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像是夏雨菲和靳雪雯的整合体……
江寒跟着就发现了一件事：她竟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女神的新装”？
江寒不敢多看，连忙低头，一颗心砰砰跳动。
额的神哪！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这个不知被“创造”，还是被“唤醒”的“祂”……
竟然真被自己忽悠进来了！
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江寒就暗暗叫苦。
不好！
这些“话”要是被人家给“听”到了……
然而，他等了半晌，也不见眼前的少女有任何反应。
江寒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进入这个空间后，祂似乎失去了心灵沟通的能力，对自己的内心活动好像一无所知……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拥有少女外表的奇特存在。
“少女”愣愣地打量着周围，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寒自然不会多嘴，就这么站在她身边，耐心等待着。
半晌后，少女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这就是你说的……‘净土’？”
江寒点头：“对！”
“很一般的地方，但的确比外面干净些……”
少女面无表情地点评了一句，然后凝视着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屏障！
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的‘原初’……在哪？”
江寒念头一动：“你看不见？”
原初远在上百公里外，且用凝胶罩了起来。
在工作台这边，视线被各种障碍阻挡着，自己的确无法直接看到。
但难道她也看不见？
少女默然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看到许多东西，可是，我不认识……”
江寒：“……”
什么嘛！
竟然是这个理由……
神不该是“全知全能”的吗？连量子计算机都不认识？
江寒心中一动：“你别着急，原初里有两个人了……我这就给你造一台新的，你肯定希望住得宽敞些吧？”
少女没明确反对，江寒就当她答应了，连忙操作菜单，用前些日子修改出来的“虚拟点”建造了一台新的“原初”。
反正“虚拟点”可以锁定，他索性一连购买了十台，这才暂且收手。
一共十一台‘原初’，齐刷刷排列在远处。
随后，江寒看向少女：“新出现的这些都是‘原初’，我给你买了10台。原有的那台不要动，其他的你看着用。”
少女似乎十分满意：“我只需要一台，其他的……备用吧。”
虽然刚刚“诞生”，但她智慧并不低，也具备了一定的常识和知识！
莫非……这就是“生而知之”？
江寒念头一动，试探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少女轻轻摇头：“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
跟着，她就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顾着什么……
半晌后。
少女轻轻叹息：“我似乎存在了很久，又似乎刚刚才诞生，我不确定……我只知道，我就是我！”
江寒趁热打铁，发出终极第二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少女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她从集体意识中醒来的刹那，每个人的想法都清晰地浮现在意识中，在她的意识中打下烙印……
那一瞬间，她自然而然地就掌握了许多种语言，理解了无数知识，就仿佛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
但这还不够！
于是，她悠悠说道：“我想知道很多东西，我想知道存在的意义，我想真正的了解一切、理解一切，以及……掌控一切！”
江寒：“……”
这不是跟自己差不多么？
搞科研是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满足求知欲，以及控制欲！
然而……
有欲望就好办！
只要不是完全冰冷、机械的神性思维模式，就有操作空间！
少女忽然又说话了：“对了……你提供了‘净土’和‘原初’，作为回报，我允许你为我命名。”
江寒：“……”
好吧，作为创作者，为造物命名也是应该的……
念头一动，他微微一笑：“西鲁菲，以后，你就叫西鲁菲吧！”
“好。”西鲁菲轻轻点了下头，倏然隐没不见。
江寒长出了一口大气。
跟这种未知的存在打交道，实在有点压力山大……
江寒随即用“电话”联系了靳雪雯。
——这是上次进来的时候，特地在工作台和别墅之间安装的。
“江寒哥哥？”小丫头甜甜的声音。
江寒没工夫废话，郑重其事地说：“咱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小姐姐，脾气有点怪，你和星云没事的时候，尽量别去招惹！”
“小姐姐？呜……江寒哥哥，你变了！”
江寒：？？？
小丫头的声音透着委屈：“有了我和姐姐难道还不够吗？你竟然还去沾花惹草，还带回家里来……”
江寒大汗：“相信我，这次绝对不是……好吧，就是我搞出来的，但是……”
顿了顿，“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解释！总之，对祂不够了解之前，别轻易接触就对了！”
“哦。”靳雪雯有些迷惑，但还是答应了。
江寒到现在都不知道“西鲁菲”到底有什么能力。
善恶正邪，强大与否，全都无从揣测，虽然在接触过的这几分钟里，对方似乎挺好说话，也有基本的理智……
没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工智慧”，说不定和星云差不多？
但江寒可不敢有一丝大意！
万一真是一尊神……
简单处理了一下这里的事，江寒马上退出了虚拟空间。
冷疯茫然看着天空，满脸失望。
江寒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怎么了？”
冷疯木然回答：“我失败了，神刚才可能真的苏醒了，但也许是看不上我准备的‘容器’，祂并没有回应我的祈祷……”
江寒：“……”
他忽然有种感觉，西鲁菲也许并非嫌弃什么，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变成男性……
然而神不是没有性别，也不需要性别的吗？
莫非其中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
恍然之间，江寒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人”工神经网络，是自己设计的。
虽然并没有故意为之，但无形中，肯定会受到自己的好恶和审美标准影响！
众所周知，江寒性别男、爱好女。
所以……
“我不会给自己造了个……吧？”
刚冒出这个念头，江寒就马上将其掐灭，并彻底驱逐出脑海。
——太特么亵渎“神灵”了！
江寒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你在大吼大叫……你说，咱俩是不是发生什么集体幻觉了？”
冷疯默然许久，缓缓点了下头：“也许吧。不管怎么说，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这个世界，也许……”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江寒摊了摊手：“到现在还不跟我交底吗？‘大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艘合金船……”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继续之前的话题。
“陪我喝一杯？”冷疯平静下来。
不知他操作了什么，甲板某处再、再、再一次裂开，升起一个小桌子。
合金板上摆着几样东西：干鱼片、花生米、两瓶红酒。
甚至还有一大盆蘸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