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时候客厅尤为热闹,顾夕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洗了头,长发就随意地披在肩上,半湿着，没有滴水。
她笑嘻嘻地在给顾严变着魔术,双手胡乱摆弄几下,就从顾严的耳朵后面变出来一朵浅绿色的玫瑰花。
有顾夕在的地方,总少不了欢乐。
顾严揉着额哈哈地笑着,林如水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眸光淡淡的。
顾向南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着电话,手指在玻璃上缓慢地划着,似乎是在记什么数字……
顾向北牵着笑笑的手,目光落在顾向南的身上，淡淡道,“看吧,传说中的工作狂。鳏”
每天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在工作,周末经常加班,如果不是爷爷打电话让他来的话,可能他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的汇报工作。
不过此刻也差不多,身在曹营而已。
笑笑挑眉,“我觉得工作狂比你有魅力。”
“是吗？”顾向北看着她小巧好看的侧脸,薄唇微勾。
喜欢工作狂？
那有什么好喜欢的,整天忙着工作,连陪女人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想到那晚顾向南和林如水在路边的争执,顾向北想,他这个大哥,其实还是有例外的。
笑笑感受着他手心缓缓传来的温度,抿了唇。
顾严看着他俩来了,拍了拍顾夕的脑袋,把顾夕送给他的那枝浅绿色玫瑰放落在前面的茶几上,淡淡开口,“笑笑,你不会介意吧？”
顾老一双眸子落在笑笑脸上,双唇微微泛白,微微展眉。
被点名的笑笑咬唇,知道顾向北的目光正在淡淡落在她的发顶,想起他刚才在茶水间里面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沉了眸。
不介意吗？
还是介意的。
笑笑艰难地扯了扯唇,没有被顾向北牵着的那只手握拳,长长的指甲深陷如掌心,淡淡地道,“我想不介意,但是爷爷,这很难的。”
她这话说的,既表明了她的态度,又说明了她此刻的心境。
她很想不介意顾向北有这个孩子,但是,她却还是有点膈应。
毕竟让她就这样接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很困难。
顾老点点头,顾夕就坐在她的旁边,他轻轻拍着顾夕的手背,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不管你乐不乐意,这孩子,都是我们顾家的血脉,也是要留在小北身边的。”
意思就是,这次把那孩子送回来了,就不会带走了。
笑笑垂眸,“爷爷你放心,我会好好对那个孩子的。”
她又不是什么狠心后妈,何况顾向北不是说了吗,他会把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她的。只是,如果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她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不同吗？
她突然开始担心起来,怕他会少了给她的温柔。
笑笑在心里狠狠甩开这个想法,腰上一紧,她目光下落,就看到他的左手环住了她的腰,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温润,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顾向北搂着她坐下,手指在她背后玩弄着她的长发,嘴角微挑,“爷爷这么喜欢安安,要么,就让安安和你住在一起怎么样？”
顾老哼地一声,“我倒是想!”
只是安安那孩子,只喜欢顾向北和顾维钧。
安安对这对父子的感情莫名来得深,可能是因为见他太少的缘故,总是对他亲近不起来。倒是他对这个孩子,喜欢得不行。
顾向北心下明了,默了几秒,目光仍然落在顾夕的身上,“小夕。”
顾夕往爷爷身边靠了靠,弯眉一蹙,噘嘴,“叫我干什么？”
明知故问!
“今天跟我回家,二哥有事情和你说。”顾向北漫不经心地开口,可言语之间却是不容反驳。
顾夕望着一边挂掉电话踱步走过来的男人,双眼立马放光,笑呵呵地道,“不要,我今天有事情要找大哥。”
“分工挺清楚的？”顾向北冷冷一笑。
顾夕眉毛一挑,跑过去蹲在顾向北的腿边,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道,“二哥,我求求你。”
知道她求的是什么,顾向北拧了眉。
一旁的顾严,林如水,顾向南三人都是搞不清楚状况。
顾严皱眉,“这有什么事你当哥哥的帮忙就好了,还需要妹子来求你吗？”
这小夕可是他顾家的掌中宝,何时这么委屈过？
顾向南走过来安抚式地拍了拍顾严的臂膀,目光掠过已经沉默许久的林如水,目光落在顾向北身上,缓缓开口,“小夕。”
顾夕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向北,吸了吸鼻子,一脸可怜。
笑笑也有些看不下去,扯了扯顾向北的衣角。
其实她知道,顾夕多半是因为徐然才会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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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拉力,顾向北眸光淡淡落在她仍放在他衣角上的手,又白又长,手上还戴着他亲自给她的那枚戒指。
“起来。”这话是对着顾夕说的。
顾夕拧着毛衣下摆缓缓站起来,望着顾向北冷得发青的脸,轻声开口,“那你别生气了。”
她知道,他肯定因为自己刚才说不回家,去大哥那里,所以生气了。
“我和大哥说了,就回家,好不好？”她也有话要对他说。
她是一定要表决心的。
她喜欢徐然,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徐然!
看着顾夕难得软下来的语气,顾向北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哑声说了一句,“好。”
她倒也还是会看脸色,知道他生气了。
笑笑抿唇,心头的滋味,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顾严敲了敲桌子,沉声问道,“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能不能不把我这个老头子蒙在鼓里!”
顾夕转过身子,看着爷爷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急忙跑过去撒娇,“是我不乖惹到二哥了,没什么哑谜,没什么的……”
她也不敢对爷爷说实话。
要是爷爷知道了……她可就不敢想象那种后果了。
爷爷一定不会让哥哥救徐然妹妹的,哪怕徐然是她喜欢的人,也不可能。
顾严冷哼一声,没再追究。
这顾夕有两个哥哥在,也出不了多大的事。
只是,如水这丫头。
“如水,”顾老望着单独坐在一边的林如水,暗黑色的眸子眯了眯,缓缓开口,“你现在住在哪里的？”
这不回家,难不成是住酒店？
如水挽唇,“我租了个房子。”
那房子是顾向南帮她找的,一室一厅,空间不大,但是装扮温馨,很符合她的风格。
她回国之后也没有接工作,没事的时候出去逛逛街,或者是在家里画油画,百无聊赖。
也不想刻意去做什么,偶尔会去他的公司那边散步,倒是经常看到他和秦笑笑携手而走,而自己,往往形单影只。
“租的房子？”顾严横眉冷对,看着林如水淡淡然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叹气,“我还以为你肯回国,便是原谅了你父亲。可没想到……”
林如水眉心跳了跳,挽唇开口,“我回来,就代表我原谅他了？顾爷爷,我知道您为了我的事情很操心,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有分寸的。”
她回来的那个目的,只有她一个人心头明了。
至于别人要怎么想,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顾向南目光淡淡落在那个脸色悠然,语气不高不低,却让人心头细细密密的疼着的女人身上。
躺在他掌心的手机震动不停,他身后是如断了线的雨珠。
“爷爷,如水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男人的手掌轻轻覆上老人的手背,莫名的安心。
笑笑转过脸,目光落在顾向北的侧颜上,唇角一撇,似乎是想问……
顾向北捏了捏她的小拇指,淡淡抬眸,扯唇,却是不语。
外面突然传来鸣笛声,接着是熄火停车的声音,雨滴打落在大伞上,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顾向北眸光淡淡地落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抬手摸了摸笑笑的长发,眸子带笑,“我去开门。”
许嫂在厨房做午饭,着实是没有时间。
男人缓步而去,笑笑眸子落在他挺拔玉立的背影上,一件黑色的开衫毛衣在他身上,也是如此气势卓然。
开门,是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黑色的西装,脸上带着一丝错愕和紧张。
林如水看到来人瞪大了眸子,唇角浮起嘲讽般的笑意,双手握拳,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后退,却退无可退。
笑笑多半明白了,这来人必定是林如水的父亲。
这对父女眉眼之间气质太像,都是淡然绝世一般的,只是林如初此刻,脸上更多的,是久别重逢般的心情,却不是开心。
“阿水……”林如初步伐极缓,从门口走过来,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林如水别过脸,不去看那人温文尔雅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老了很多,气度却还是不变着。
怪不得那个女人愿意一直陪着他……
时间真是无情,她一个人在国外,自立自强,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可是一旦回来,咫尺以里,却还是碰得见他。
她咬着唇,倔强地把脸别在一边,几缕发丝碍眼地遮住她的表情,让林如初心口缓缓的疼麻起来。
林如水转过了身子,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竟然那么突然地就落下了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这个人还是父亲。
只是看到离开经年的女儿重新
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气氛悲凉,他看着阿水如今成长成这般美好的模样,不经意就落下了泪。
一时间,因为林如初的落泪,整个客厅寂静默然,安静得渗人。
林如水察觉到不对劲,缓缓转身,就在那个一直倔强无比的男人脸上,看到了两行清泪。那么清晰,清晰得让她想要大笑出声。
林如初朝她伸出手,她眸光下落,就看到男人手背上还沾着雨水,手背上青筋仍在。
她勾唇,挑眉,似乎一点也没有为他眼泪所动,笑得肩膀轻轻地在动,“怎么,看到我回来,高兴得流泪了吗？以为我原谅你了吗？”
她踩着高跟鞋,几乎和林如初一般高,四目相对,视线平行,“可是怎么办呢？林董事长,我回来,和你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她回来云城,没有给林家任何一个人说,也没有回家去住,他连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也是被人告知的……
如此这般,不够明显吗？
那个一辈子傲然傲骨的男人步伐有些不稳,大手撑着沙发,垂首抬眸,“阿水,跟爸爸回家吧。”
林如水拧了眉。
爸爸？
真是讽刺!
她施施然转身,朝着顾严深深鞠了一躬,淡淡道,“顾爷爷,今天这顿饭,我就不吃了。有时间我会再来拜访你,我先走了。”
目光淡淡地掠过林如初,没有半分停留,伴着咚咚的声音就向门口走去。
“我送她走。”
顾向南收回手机,抬步追上林如水,强行揽过她的肩膀,撑开伞放在她的头顶,随她一起不回头。
很快,外面的草坪里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伴着雨声格外地刺耳。
林如初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抬眸看着顾向北,“向北,谢谢你。”
谢谢他打电话来让他见到如水。
已经这么多年了……
顾向北淡笑,目光也是那般地漫不经心,一直落在笑笑身上,“林叔,你都看到了,这种情况,我们想帮也帮不了。”
是他们父女俩之间的心结,旁人,怕是不好解开。
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当事人双方好好谈一谈,敞开心扉,该说的说,该骂的骂……
顾严看着明显已经有些落寞的林如初,哼哼唧唧地说道,“小林啊,我也帮你探了探口风,只是如水这丫头……”
太固执己见,也听不进旁人作劝。
林如初揉着额,颓然落座,身下是软绵绵的沙发,可他却觉得自己身处寒山之上,浑身冰凉。他眸子里含着浓浓的伤,缓缓开口,“谢谢顾老了。我们林家的家事,实在是不应该麻烦你们操心,真是过意不去。”
“林叔,你别难过了,如水姐总有一天会回家的。”顾夕咬咬唇,皱着眉头说道。
林叔叔的事情,她虽然不是很清楚,毕竟当年她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也没有太过了解。只是觉得,那毕竟是家和亲人,又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如水姐这些年在国外几乎和林家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也怪不得林叔会这个样子……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狠心,放得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有的人就是那么狠心,放得下自己的亲生父亲。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林如初便起身告辞,眼角仍带着一点哀伤,脚步放得缓缓的,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顾向北起身挽留。
顾夕点点头,“是呀林叔,反正也快到中午了,就别走了吧。”
他这个样子,还真是担心他出个什么事。
林如初摇摇头,目光落在笑笑身上,眸色深了深,沉默了一下,还是转向顾向北,问道,“这就是你前不久娶的那位秦小姐？”
他从前和秦少云还是有一些合作的,只是近几年秦氏落败,也就渐渐失去了一些商友之谊。
不过倒是知道秦家有个女儿,十分低调。
年少时候飞扬跋扈,之后不动声色地去了另外一处地方,去年回来,却是低调得很。
不过也是,秦家不复当年,这秦家小姐倒也是不好在名媛圈子里混。
笑笑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指冰凉,抬眸看了一眼顾向北,只见后者微扬眉梢,并没有要开口的样子。她只好弯弯腰,嗓音温凉地道,“林叔叔你好,是我。”
林如初点点头,“看来,你和她是真的没有缘分。”
男人喃喃自语,朝着笑笑扯扯唇,然后对着顾严点了点头,“顾老,我这就走了。有时间再来见您。”
顾严也不留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缓缓道,“去吧。”
几个小辈把林如初送回车里,看着司机把路虎开出大门,站在雨里有些沉默。
许久,顾夕摇了摇雨伞,“哎,进去了。”
笑笑抬眸看着顾向北,却见
后者盯着雨伞边缘落下来的雨滴,眸光淡淡的,唇角的微笑,如同暖风。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顾夕把雨伞往后偏了一点,看着同打着一把伞的二哥和嫂嫂。
笑笑拧着眉,表情淡淡的,似乎也想问这个问题。
顾向北没有理会顾夕的问题,伸手把伞往她身后放了放,自己身后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凉凉的,如同那年的暴风雨。
“喜欢下雨吗？”他这样问道。
他记得她打伞的时候,喜欢两根手指撑着雨伞在雨幕里转圈。
喜欢看水珠在雨幕里划出好看的弧度,曾经把他的白衬衫染上了好几朵水花。
还有她一脸慌张的丢掉伞,跑进他的大伞底下,仰着小脸笑嘻嘻地说。
“只有我可以和你打一把伞的哦,要是被我看到你给别的女孩子打伞,你就死定了。”
言犹在耳。
他也真的做到了。
这些年,他从未和任何一个别的人打着同一把伞。就算是顾夕,他也只是把伞给她,只是淋着雨在雨幕里来来回回地走。
而终于,她再一次回到了他的伞底,与他撑着同一把伞。
仿佛世界里只剩下轰轰烈烈的雨声,顾夕识趣地回了屋,笑笑身子微微后仰,看着男人晦暗莫深的瞳孔,微微愣怔。
“喜欢下雨吗？”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喜欢。”她点点头。
这是实话。
喜欢雨水滴落屋檐,喜欢雨水打湿树叶,喜欢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喜欢肌肤沾着雨水那逐渐渗入体内的冰凉……
“那喜欢我吗？”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双唇几乎贴在她的耳畔,低低哑哑地道。
笑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也就那么一瞬,来不及掩饰,双颊绯红。
“进去了……”她喃喃地道。
笑笑从袖子里伸出小手来,扯了扯他的衣角,随即转身。
眼见着她就要走进雨里,顾向北叹了口气,急忙把伞伸过去免得让她淋雨。
原来,还是不喜欢……
有雨滴飘进了眼睛,顾向北眨了眨,眼角酸涩。
进去的时候,许嫂已经把饭菜都摆到了桌上,满屋子的菜香。
顾严望见他二人许久才进来,只当是夫妻俩新婚甜腻,也不作他想。
倒是一旁的顾夕啧啧了几声,坐在餐桌上一手托着下巴,想起刚才二哥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忍不住地笑。
喜欢下雨吗？
这什么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