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洺淡笑不语,敷衍几句,便拎着公事包,大步走了出来,长呼一口气,心道:他惯常做个面无表情之人,就是不喜欢人们衷情于通过对方的表情来胡思乱想,做些自以为是的揣摩。
然而,对于慕言伊,他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少许情绪。不然,为何他竟从娃娃脸的脸上看到“同情”?
纪洺苦笑地抹了一把脸,启动银灰色的辉腾驶入城市拥堵的车流。
四十多分钟后,一身西装革履的沉稳男人来到前台,嗓音低沉平静地说,“您好,我找你们洛总。”
“您好,先生贵姓,请问您和洛总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笑,妆容美丽的脸蛋泛起红晕,眼里飞出粉色泡泡,心道,眼前这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金牌大律师吧?!真人比照片上的更好看啊!
“免贵姓纪,请帮我通告一声,谢谢!”纪洺扯出一道敷衍的笑,耐着性子等前台小姐打电话往上面通报。
“纪先生,请!”
纪洺从容不迫地往前走,乘电梯抵达顶层,由洛祁景的助理,一位新来的年轻男子引着,走进会客室,“纪律师,请坐。洛总在开会,请您稍等片刻。”
纪洺微微颔首,嗓音低低地说,“没关系。”
“纪律师,您喝点什么?”
“白开水,谢谢。”
虽然以前也同洛祁景这男人在不少场合打过照面。然而,同质优秀的男人始终没有正式跟对方打过一声招呼,在各自的世界里,金戈铁马,万里冰河,不动声色,杀伐果断。
谁知,就在这么一天,不是抗战七十周年庆,不是搞笑的愚人节,两个男人在一间会议室产生正式的交集。
幸好这间会议室够宽敞,够明亮。哪怕火花四溅,旁的人也能找到避难的小角落。
纪洺单手覆在身前,向洛祁景伸出一只手,“洛总,幸会。”
洛祁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双手交握,继而分开,“纪律师,请坐。”
洛祁景淡漠地瞥了眼茶几上的白开水,吩咐新上任的年轻助理,“阿临,出去吧。”
年轻助理随后送来两份黑咖啡,轻手轻脚地带门离去。
纪洺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心道:洛祁景身边的人儿倒是比娃娃脸要机灵得多。呵,仆似主人?
洛祁景啜饮一口滋味欠佳的咖啡,俊朗的面庞挂上疏离的笑容,“不知纪律师今日亲自登门,找洛某有何事?”
“洛总坦诚相问,我也不拖费口舌,尊夫人已经有两日无故旷班,音信全无,着实令同事们担心,我顺道过来问候一声,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洛祁景摩挲着光滑的杯子,淡淡道:“所以,纪律师此番是专为我太太而来?”
纪洺眼神一深,沉了一口气,“是,正是为慕律师而来。”大丈夫何必饶舌,他就承认了又如何?
“那纪律师可知慕言伊是我的妻子?”
“慕言伊亦是我事务所的一名员工,我有权知道她的安危。”当了这么多年律师,这一次,纪洺面对洛祁景,因为自己的尴尬身份,徒生无奈的徒劳感。
“洛某多谢纪律师关心。我太太母子平安,纪律师无需挂念。”
“母子平安?”纪洺面皮一紧,喃喃重复,沉稳的面容略露失态之色。
洛祁景见纪洺终于失了冷静,眸色锐利,嗓音骤冷,“麻烦纪律师以后和我太太保持距离。”起身,俊朗的面庞浮起淡淡的冷意,“纪律师,恕洛某少陪了。”
纪洺神色一怔,眨眼间,恢复冷静,继而低低地笑了,“看来,洛总也是个惜福之人。叨扰之处,还请包涵。”微微颔首,从容离开。
洛祁景冷冷勾了勾唇,“虚伪的男人。”
这时,洛宅打开电话,“何事?”
“少爷,少奶奶拔了针!”
“让阿梅寸步不离地守着,不可有半点差池!”
挂断电话,洛祁景疾步踏出会客室,离开公司,往家里赶去。
“少奶奶,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别伤害自己啊!”阿梅陪在一旁,关切地哄劝手背高高肿起的慕言伊,心疼地叹气。
慕言伊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着阿梅,“你说什么?”
“少奶奶,您别伤害自己啊!”
“不是,前面一句。”
“少奶奶,您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对上慕言伊灼灼发光的大眼睛,阿梅咽了口唾沫,小声地重复。
慕言伊哆嗦着嘴唇,“你是说,我怀孕了?”
阿梅点点头,“是的,少奶奶,您有了少爷的孩子。少爷很疼您。您会得到幸福的,请别再伤害自己了。”顿了顿,阿梅的脸上浮现羡慕的表情,“少奶奶,您真幸运。”
“我……我幸运……”慕言伊喃喃地说,望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呵呵地冷笑,“阿梅,你出去吧。”
“不行,少爷吩咐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少奶奶。”阿梅紧张如一只拱起后背的猫,若是有毛,也该全部炸起了。
慕言伊笑了,心道,就算这阿梅对她尚存几分关切之情,终究是忌惮洛祁景的,是不会为她效命的。所以,没有人能帮助她逃离洛祁景建造的金丝笼……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了洛祁景的孩子?
纤纤素手覆上小腹,真是不可思议啊,有一颗种子在里面发芽了……而不出意外的话,十个月后,她会生下一个粉红色,皮肤皱巴巴的,像猴子一样的小婴儿。
然后,他会长大,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他一点点长大,她和洛祁景一点点老去。这个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结晶。
唔,为所爱的人生一个融合两人基因的孩子,该是喜悦的吧?
可是,慕言伊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平静到近乎麻木不仁。
就在这个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像一阵一阵的鼓点击打着慕言伊的心房。
她自嘲地想,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耳朵也像眼睛似的,从脚步声便能分辨出哪个是属于洛祁景的?
“阿梅,你可以撤了吧!”慕言伊有点挖苦地说。
阿梅面色一红,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女孩子这般尴尬,又令慕言伊眼底掠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