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云林右腿和右手都打着石膏，脑袋蒙着纱布，脸颊落着一道伤口，伤况惨烈，但看起来气色不错。大概是VIp病房的价值得到了体现，他被照顾得挺好。
轻舟在他床边坐下：“怎么搞的？”
他便把自己跌落战场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配合挂彩的面颊，可信度蹭蹭往上提，霜影在一边听着都觉得他真的惨。
轻舟把手中去皮的苹果削了一块塞到他嘴里：“指挥中心通知纠察部暂停行动，时空乱流的事情也已经在查了，你好好养伤，别的就先别管了。”
果肉酸甜多汁，云林细细咀嚼着，脸上泛出笑意：“队长大人吩咐，岂敢不从？”
一边的霜影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立马找了个借口溜出了病房，留他们独处。
轻舟又削了块苹果给他。或许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精神疲惫，一时不防竟让他一口叼住了自己的指尖。她抬眸望去，云林便一脸无辜的收回牙齿，把苹果叼走，好似刚才只是个意外。
她垂眸，轻搓了搓手指，没有对他这个行为做出任何表示，只提正事：“申乔是你朋友？”
“嗯。”云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虽然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以她的性子，若是放在平常，这样轻佻的行为定然不会被轻描淡写地揭过。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猜？”
他态度含糊，轻舟顿了顿，原本要给他的苹果就落入了自己口中。
云林委屈：“队长，这不是给我削的吗？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
“你没手吗？”
云林动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指，知道她分明是故意的，却不觉得恼，反而笑起来，且还故意不放开了笑，声音低沉地闷在胸腔内：“你生气了？”
“想笑就笑，这样憋着小心窒息。”
见她的确心情不太美妙，云林立马收回了调笑的心思：“我错了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有问必答！”
“和时空乱流有关吗？”
“是也不是。我在战场上看见你的导师李月观了，但预备教育部的人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小说世界里。”
李月观曾经就职于纠察部，但没多久就转去了预备教育部。按照高塔规定，纠察部拥有随时进入小说世界的资格，预备教育部则只有选拔考试的时候能够进入，且由纠察部协同工作。至于这次的紧急情况，指挥中心派遣协助的是研究部和魂穿部，李月观的确不应该出现在那。云林也是因此才担心轻舟的安危，特意拜托申乔想办法对接到轻舟，好能及时做出应对。
轻舟针对他的用心良苦表达了感谢，而后把话题转回到李月观身上：“她做了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看见她站在那，但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合理怀疑她和时空乱流有关。”云林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和她有矛盾吧？要不要向指挥中心告发她？”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温柔又心软，自然不会干公报私仇落井下石的事情。”云林笑得狡黠，“但是这件事和高塔的利益密切相关，我们的举报当然是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时候倒默契得很。
“说起来，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过你和李月观之间的事情，是不方便说吗？”云林眨眨眼，面上看起来颇有点委屈，“我感觉其他人都知道，怎么就我不知道？”
“……”轻舟垂眸，认真斟酌了一阵子，却发现能告知的内容的确不多，只得含糊道，“她以前试图伤害馀景，所以我们关系不和。”
云林看出来她的保留，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点点头：“这样啊，我明白了。”
……
布置温馨的诊室内，馀景沉默地坐在软乎的沙发里，手里握着杯温热的蜂蜜水，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他的眼神落在杯中水面上，显得有些恍惚。
心理师很有耐心地引导着他说出心事，但他始终处于防备状态，不肯透露任何，竟让她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门外的南清安静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冰冰冷冷，让试图搭讪的过路女孩望而却步。直到霜影找过来，他的脸上才由衷地泛起几分暖色。
“里面还没结束？”霜影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馀景还没出来，难不成这次的心理创伤很严重？她寻思着孤雀山也没什么恐怖的东西啊！难道是被杀人的场面吓坏了？
南清摇摇头，顺手剥了颗糖给她。她张口吃掉，凉丝丝的薄荷气息夹杂着甜味沁入舌尖：“你哪来的糖？”
“护士站拿的。”
两人才说了这几句话，诊室的门便被打开了，心理师把馀景送出来，又说让家属进去沟通情况。同队成员在高塔被默认为家属行列，霜影起身跟进去，把南清留在外面照看馀景。
南清摸了摸口袋，还剩一颗糖，拿出来给了馀景。馀景接了糖，并不吃，只是握在手心，安静地坐着。
“看见血腥场景了？害怕？”
馀景摇头。
经验丰富的心理师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但南清的话，他还是下意识做出了回答，虽然并没有开口。因为五队的哥哥姐姐都是他的亲人，相比心理师，他反而更愿意相信南清。
“和你姐姐吵架了吧？”
“……”馀景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给出了答案，“嗯。”
虽然早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但真实听到馀景承认，南清还是觉得有点意外。毕竟馀景向来最听轻舟的话，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吵架顶嘴的时刻，乖巧省心，聪明上进，霜影都曾感叹过这孩子怎么也得拿个主角的身份才对，居然会被招到高塔来，可想而知他那个零点的主角实力有多逆天。
这样一个姐控居然会和姐姐吵架，甚至是冷战，真是稀奇。
“因为队长不让你干涉人物剧情？”见馀景惊讶地抬头看自己，南清却毫不意外，“实习生最开始都容易出现心理问题，而这种原因的比例高达85%。”
他也曾因为眼睁睁看着人物走向悲剧而痛苦过，尤其那人还是对自己有教养之恩的师父。他也好，霜影也罢，自师父死后便从零点脱离出来，也因此知晓了故事的最终结局。原来他们的师父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哪怕也是为了守护苍生而死，其奉献却没有太多着墨，甚至死亡都是通过别人的台词来简短宣告。
“馀景，你得明白，有时候改变不一定就会带来美好结局。纠察员的职责就是纠正剧情，这甚至是整个高塔的最终使命。如果连我们都失去了基本原则，那纠察还有什么意义？高塔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略微耳熟的声音响起，南清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朝他们走来，很快想起对方是六队的队长方明，在纠察部重组前，他是轻舟的直属上司。
方明在馀景身边坐下：“高塔历史悠久，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会产生这种质疑。曾经有人用实际行动来反抗规则，但结果却很惨烈。本该死亡的人物存活，剧情改变导致世界崩塌，最后就连高塔都救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世界变成一片灰色。当年甚至还有纠察员差点死在那场变故中。”
预备教育部有警告过改变剧情的结果，但馀景却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真实存在过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一丝苦涩，却不是因为无法改变林师妹的结局。方明始终在平静陈述，可馀景在听到那些话后，心中无端地泛起疼痛。
就好像，他见过那个奋不顾身的纠察员，见过那天崩地裂的灰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