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藏书阁的时候，馀景发现陈长老不见了。躺椅被阳光浸润得暖融融的，用了一半的茶水已经凉了，估摸着人已经离开好一阵子了。他仔细看过去，发现点心少了几块，残留的碎屑撒在桌面上，还有些许落在地上，想来不会是陈长老留下的痕迹。
馀景回来得算早，其他孤雀弟子这会儿都跑去躲懒了。他推开藏书阁的门，上了年头的合叶活动起来有些滞涩，带动出的响声如同某种信号，室内紧接着传来了哐当一声的回应。
“林师妹？你在做什么？”他皱皱眉，看见林师妹的裙角都被倾倒在地上的水沾湿，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让他暂时抛却了与小说人物保持距离的告诫，走过去将她拉开，“水倒了也不知道躲开？你是傻吗？”
林师妹有些心虚地绞着衣袖，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还不是师兄你吓到我了……”
馀景听见她的话，愣了愣，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毕竟他在周围人中一直是年纪最小的孩子，论哄人也只有别人哄他的份。虽然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特殊对待。
他皱着眉思索片刻，最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林师妹先是懵了一下，而后脸上绽开笑容：“卫师兄，你原来不讨厌我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馀景觉得她的思路很奇怪，指着旁边让她找个地方坐好，自己收拾起她刚才弄的一片狼藉。
林师妹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没有要安静等待的自觉性，撑着圆润的下巴问他话：“师兄，你几岁了呀？我马上就要过九岁生辰了！”
馀景没想到她和自己只差几个月，握着拖把的手顿了顿，十分由衷地问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连地都不会拖？”
“……我应该会吗？”林师妹对这件事感到不解，但看见他认真的眼神，就真的嘟着嘴想了想，“可是我家里会有下人做这些事情的，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原来你是贵人家的小姐，难怪不会做这些。”馀景点点头，按照姐姐的吩咐试图继续套话，“你姓林，可我听说方泗门只有一位公子，难道你是凡人家的孩子？”
“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我其实是大……”林师妹突然意识到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冲着他摇摇头，“我不能说的。”
“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
馀景第一次套话，但做起来可谓一点也不生疏，知道得循序渐进，不能太冒进，免得惹人怀疑。这些都是云林教他的。
即便他觉得林师妹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应该不知道怀疑别人。
“啊啊啊啾！”
馀景刚收拾完地面，听见林师妹打了个喷嚏，寻声转头看过去。她连忙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是觉得在别人面前不应该这么做。馀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想起她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家教肯定严格，大约会认为这种情况属于失态吧。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裙摆湿得彻底：“你的鞋袜是不是湿了？”
见她点点头，馀景有点无语：“不舒服不会说吗？你不怕生病吗？”
“又凶我……”林师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没被馀景听清楚。她仰起头，杏眼里蒙起一层水雾，委委屈屈地说：“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嘛……”
都打喷嚏了，待会儿说不定就要咳嗽流鼻涕发高烧，要是传染给自己就很麻烦了，会影响任务的。馀景这么想着，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双手虚拢在她的裙角上，用灵力给她驱寒。
林师妹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定格在他手上，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卫师兄好厉害啊！
她见过无数稀奇的东西，但都比不上面前这双神奇的手。来孤雀山之前，她听了好多好多仙人的故事，还以为仙人至少要像孤雀掌门那般年纪，没想到卫师兄比她没大多少，居然也会仙术。
小贵人也会有孤陋寡闻的时候。
馀景帮她把衣服弄干之后抬起头来，正好撞见小姑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不由得有些讶异。林师妹偷看的行径被发现了，干脆大方道：“师兄，你好厉害啊！”
“这有什么厉害的？大家都会。”
馀景的语气很淡定，像极了林师妹心中飘逸淡然的仙人形象，更何况他还长得这么好看，比她的哥哥们都要好看。小贵人是个天生看脸的，因此更加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
她不知道的是，馀景面上看起来对此毫不在乎，但心里却多少有了点动摇。他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实习资格，虽然考试都因为他的年纪而降低了要求，但总体下来依旧不简单，哥哥姐姐们常夸他聪明厉害，但这和林师妹的夸赞又不太一样。长辈的夸奖多少夹杂着鼓励的意味，可林师妹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厉害。
照顾她倒也不是不可以。馀景心想。
林师妹并不知道自己在他这里终于得到了认可，手伸进衣襟里摸索一阵，最后把一团雪白的毛球怼到他眼前：“这个送给你！”
馀景后仰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毛茸茸的狸猫娃娃，做得很小很精致：“你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是小姑娘！”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猫猫！你帮了我，作为答谢，我就把它送给你啦！”林师妹把小白猫塞到他怀里，“皇……我奶奶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就算涌泉了？”馀景有些嫌弃地拎起小白猫，作为男子汉，他并不需要这种小女孩才喜欢的毛绒玩具，“我不要，你拿回去。”
林师妹嘟起了嘴，把小白猫很珍重地收回衣襟内贴身戴着：“这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馀景听了她的话，眼神黯淡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母亲……”
“我没见过我娘。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娘就去世了。”林师妹并没有太多低落的情绪，话锋一转，“但是我见过我娘的画像！大家都说她是大美人，那我就是小美人！”
她看起来很骄傲的样子，馀景一时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便顺着她说：“是，你是小美人。”这一句大大地愉悦了林师妹：“你很有眼光，我决定了，不计较你刚才不要猫猫的行为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真是幼稚。
馀景原本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总是要姐姐保护，所以才拼命努力。但是和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蛮可靠的。
“师兄，下午要做些什么呀？我来帮你！”女孩兴致勃勃地喊道。
“不用！你就在这好好坐着！我来就行！”男孩心惊胆战地阻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