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星障人没有受到任何约束，有许多没有攻击『性』而更像人类的星障人在地洞里走来走去。地上有不少青『色』的文件夹，里面散落着硅晶片，被星障人踩得支离破碎。
一台蒙尘的清洁机器人倒在很远的一个角落，像蜘蛛一样的几条腿断成了几截。有一个灰白『色』的星障人居然趴在地上，机械的拿着一块布在擦地。
它来来去去的擦着同一块地方，拿着的“布”是一件已经支离破碎的花衬衫，也不知道是谁临死前穿过的。
还有几个蹲坐在洞『穴』的另外一边，木然相互对着，偶尔僵硬的抬起手来，互相拍打一下。
这不细看，仿佛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
但其实星障人并不会说话，它们什么也没说，一双双惨白的眼瞳里毫无神采。
这些有些像人的星障人比其他的更令人『毛』骨悚然。
聂雍和沈苍背靠着背，一个持枪、一个持棍，缓慢的在洞『穴』中推进。
远处的洞『穴』没有灯光，聂雍打开短棍下的探照灯，雪白的灯光笔直向前照去。
“哇——”聂雍低呼了一声。
在这个洞『穴』前面没多远，原本黑暗平坦的隧道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这个奇怪的洞从隧道的地下穿出，往上击穿了隧道顶部，是一个垂直的圆洞，仿佛有一头巨鲸自地下一跃而起，捅穿了蜘蛛网般的曲城地下城。
这个洞显然不是曲城原先就有的，这个直径一米有余的大洞斩断了隧道的道路，而大洞的两侧泥土中夹带着某种熟悉的闪闪发光的晶体。
这是——
聂雍被这些钻石般的晶体闪瞎了眼睛，这是熟悉的画面，在帝王海山海底、在灰星上他都见过这样的洞『穴』，然而这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汽化。”沈苍的声音传来。
“你是说这种黑『色』的洞璧？”聂雍走近洞口，『摸』了一下洞口的泥土。
这些泥土看起来平常无奇，却非常坚硬，感应手套触及泥土，反馈回来的数据显示泥土的硬度接近于岩石。这些看似泥土的东西是汽化的沙土，沙土被某种能量蒸发汽化，然后瞬间凝固。
恶补了一大堆联盟国家战队课程的聂雍大概知道，这表示有某种不大的高能物体穿过了土层，那会是什么？
是灰星上那种地下巨怪的胡子？一下打穿了扇贝号的那玩意儿？
“指骨。”沈苍目光犀利，很快从岩层中拔出了一截恐怖的玩意儿。聂雍立刻想起大门口那个圆溜溜的洞『穴』，以及洞『穴』旁边那具不知道什么鬼的白骨。
为什么汽化的沙土岩层中会有类似人类的指骨？
为什么那具见鬼的骨骼那么像人类的骨骼拼接而成的？
亮晶晶的地下洞『穴』，或大或小的洞窟，其中穿行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正当他冥思苦想，只恨自己不是柯南又不是夏洛克的时候，隧道的对岸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惨白惨白的星障人从黑暗中探出头来，随着它探出头来，对面缓缓地有无数个头一起冒了出来。
十几个头一起探出洞口的奇观简直就像他妈的隧道口开了朵花菜，聂雍吓了一跳，身侧微光一亮，沈苍已经动了手。对面探出的十几个头一起爆开，星障人大脑中透明粘稠的汁『液』四处飞溅，仿佛脑浆迸裂，然而更快的是更多的头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对面仿佛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星障人巢『穴』，无论沈苍能杀多少，对面将出现更多的敌人。
是进是退？对面有如此多的花菜，但如果此时撤走，也许他们永远无法找到被困的影子……不……拜慈?揭兰费罗在哪里。
“影子说他的身体……正在做星障人试验。”聂雍诅咒了一声，“不会就变成了对面那些闪瞎人眼的东西吧？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冲过去！”
星障人从对面通道的深处来，那么通道深处肯定就是星障人的老巢或老巢之一，拜慈也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沈苍点了点头，由断头路的这头一跃而起，轻松地向对面一大堆头颅落去。
聂雍架起长枪，在沈苍身在半空的时候开火——打这么近还不怎么移动的目标，又不穿机甲，聂雍毫无压力。
这就和他训练学员的教学课一样，手稳，心静，入禅，百发百中。
“砰砰砰——”一连十几响，当沈苍落地的时候，周围的星障人炸飞了一波，正好让开了一个圈。沈苍“未亡枪”甩出，根本不理扑过来的残余几个星障人，枪口正对着隧道内部，轰的一声开了一炮。
那是一枚便携式火箭弹，简单原始廉价。
里面也没有什么，只装了一粒瞬燃弹。
一炮飞出，轰然一声，隧道里烈焰狂卷，化为一条龙卷，随着气浪向内冲去。
沈苍不动声『色』，未亡枪换弹，一排空气压缩弹击中两侧洞璧，泥土中一些移动的事物戛然而止。烈火所过之处，星障人凝固为蛋白质，当那一粒瞬燃弹的高温褪去——对面漆黑的洞『穴』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柔滑的白『色』软膜，仿佛一条安静平和的通道，能通向更好的地方。
看那层融化的白膜就知道刚才有多少星障人挤在这个断口。如果不是恰巧有不知名的怪物顶穿了隧道，曲城地下的星障人早就蜂拥而出，侵吞到b基地周围安全区了。
高温在通道中逐渐散去。沈苍抛出悬索桥，聂雍麻利的沿着悬索爬过来——这在最近他们的合作练习中已经完成了很多次，堪称学霸和学渣的满分配合。对自然人来说，一跃跳过十几米的断崖那是做梦，聂雍在各种尝试未果后死心，不得不安分守己的当渣渣。
“啪”的一声，聂雍到达地头，从地上一跃而起，再度挡在沈苍面前，手背向外，打开了安装在感应手套上的照明灯。
这种灯的灯光来源于微生物，不消耗电能，可续『性』非常好。
沈苍的未亡枪点在地下，他的唇『色』有些发白。
煮鸡蛋的味道散去之后，隧道深处传来的熟悉的气味仍然令他作呕。
四周依然静悄悄，星障人不会说话。
如果隧道深处真是一处仍然在制造星障人的基地，为什么沈苍将通道烧成了这样，周围也没有动静？
如果这里还留有敌人，为什么通道被古怪的地下生物洞穿之后，也没有修复？
这里行为古怪，有点像人的星障人，尝试饲养人类的星障人实验等等——都是出自于什么目的？
而拜慈，真的会在这里吗？
“指骨。”沈苍突然说。
这是他第二次说“指骨”。
聂雍手背的灯光向着沈苍目光所及之处扫去——只见覆盖着一层蛋白质白膜的墙壁上，又见一根奇怪的指骨镶嵌在墙上，那根指骨也被瞬燃弹烧去了一半，但剩余的部分仍旧牢牢地『插』入墙壁的泥土层内。
这些到底是什么？
指骨和星障人的实验基地交错重叠在一起。
它们一定是有联系的。
聂雍转动灯光，不远处赫然又有一截白骨——他发现更远处——那些瞬燃弹未到之处，零散的白骨更多——几乎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它们不是星障人的，灯塔水母的变异细胞侵吞人类之后，会将骨骼一起改变，它不会留下骨骼。而地上散落的白骨又以手指为多。
哪里来那么多的手指？
这都是来源于曲城地下当年病死的人吗？
聂雍满心疑『惑』——这未免太奇怪了。
沿着隧道而去，里面并没有如塔尔塔洛斯的巨蛋那样规模宏大的实验室，隧道的最深处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空洞有多大，聂雍的灯光照不到边际。
他手背的灯光照在了一个黝黑的庞然大物上——那圈微光只照见了面前一处仿佛焦黑熔岩凝固而成的硬壳，而在这片墙壁一样的黑『色』岩壳上，一只只腐朽成骷髅的手掌从里面伸了出来——它们大部分都已脱落，变成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指骨，也有一些仍然保存在岩壳上，维持着“它”还活着的时候那种挣扎的模样。
我的……天……
聂雍的眼神发直——老子是信奉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男人——所以这是从洪荒时代修炼至今的千手黑『毛』怪吗？
“原来……这就是拜慈看见的东西。”沈苍的喟叹从后而来，他打开了强光照明，将照明棒『插』在了墙上，“堕天使。”
临时强光照明棒一支一支的『插』在墙上，光明一点一点的降临深渊。
你妹的堕天使！
这是一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巨大黑『色』物体，高度远高过聂雍的头顶，足有两层楼高。它的表面布满了泥土层被汽化后凝固的黑『色』岩壳，但也有些地方暴『露』出内部结构——合金、机械和白骨。
在这个黑『色』怪物的前方，有一个长长的物体穿出，那显然是一个合金制作的武器架，上面甚至该挂着一枚模样奇异的导弹。
而在它的侧面，有一块巨大的旋转钻头，钻头呈现开启状态，最中心的咬合齿轮和喷枪清晰可辨。
这个黑『色』物体非常长，聂雍照不见它的后部，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什么？这是……千年武器架修炼成精以后，又入魔了吗？”
“堕天使。”沈苍说，“这是一艘星舰。”
“哈？”聂雍震惊了，“啥？”
“进行时空穿越失败的星舰。”沈苍仰望着这黑漆漆又面目狰狞的怪物，“时空穿越失败，整艘星舰在恢复的时候遭遇了干扰。全体电解进行时空传送的时候，一旦出现错误，就会恢复失败。”他缓缓的说，“教科书上将这种错误称之为‘堕天使定律’。”
就像六翼路西菲尔堕为撒旦，一旦出现，万劫不复。
聂雍勉强回忆起来那条“堕天使定律”说了些什么，骇然说，“整艘星舰在时空跳跃的时候失败，所以整艘星舰和星舰上的船员……融……融合在了一起？”
沈苍点了点头。
聂雍倒抽一口凉气，一时脚软，差点坐在了地上。
这是一场地球上没有人看见的终极悲剧，有一艘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宇宙星舰在时空跳跃的时候失败，整体船员和星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只拥有无数只手掌的狰狞巨怪。
它是个生命体。
融合了成百上千的……不同的生命。
融合了能征战宇宙的至高武器和能量。
唯一没有的，大概就是“自己”。
它不知道究竟算是个什么。
“我不知道‘天空病毒’任务结束的时候，它是否已经出现在这里。”沈苍清冷的声音仿佛没有感情，聂雍却听出了压抑的自责，“但拜慈突然离开……应当与它有关。”
这只古怪的生命体早已死去，曾经蠕动于星舰之外的手掌们都已腐败，它不是地球科技的产物，可这些手掌却如此类似人手。
它们是不是人类？
与地球是不是有渊源？
与地球最像最有渊源的，又距离最近的，不就是灰星吗？
聂雍心里一动，他想起那只往背叛之路一去不返的灰星间谍“玛丽”说过——“反对虚无化的人们抛弃了我们，他们离开灰星，向外航行，外面的宇宙充满了裂隙，我们猜测他们很可能都死在了宇宙风暴中。”
“这可能是很多年前，灰星上反对电子化的人类驾驶的星舰。”聂雍说，“他们为了逃避灰星的海洋世纪，想要寻找出路，结果……”
结果比玛丽们猜测更为可怕。
他们没能体面的死在宇宙风暴中。
他们成为了恶魔。
“拜慈发现了它。”沈苍突然说，“他杀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