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周翀见她作势还要往里走，一时心急，握住了她的手腕。
“当然是进去。”
“你怎么还进去？依着皇上稀罕那个冒牌货的劲，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再说——”周翀将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说你平时聪慧的很，这个点上，怎么就想不通？”
“你说说看，我听听。”
“一方面是皇上稀罕那个冒牌货，另一方面，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在对着干，你给太后办事，他就是没事，也得给你找出点事来，他拿太后娘娘没辙，还能拿捏不了你？最近这半年来，皇上觉得自己羽翼已丰，迫不及待想要亲政。”
“再说，眼下冒牌货那副模样——”说实话，他刚看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只能说姜姑娘这个手段是了得的！
难怪一晚上就给审出眉目来了。
“不提了，你现在赶紧走，进宫，直接面见太后，这里我给你拖着。”
姝予抬眼看向他。
“怎么了？还不走？一会皇上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姝予环顾一周，虽然周围的侍卫们都低着头，但是，也有人偷瞄着他们的方向。
“我已经来了，这里那么多人看到，你放我这个罪魁祸首走，你不怕一会小皇帝出来后，追责于你？”
周翀显然也意识到了暗中盯梢的目光，低声道：“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先走，我拦着。”
姝予低头，伸手轻轻拍了下握在她左手腕上的大手，没看到周翀瞬时僵硬的身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大是大非面前，皇上是不会徇私的，里头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他国奸细，为了挑拨我国与游牧部落的矛盾，肆意屠杀我无辜百姓，皇上也是被那女奸细花言巧语所蒙蔽，我这就进去向皇上禀明一切。”
他能明辨是非最好，不能的，她也有法子。
这要是大家都进去，她还怎么下手？
他还想说什么，姝予已经轻推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走进牢房。
周翀既想追进去，又想进宫搬救兵，一时进退两难。
他心道，这姜姑娘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还想着说服皇上？
小皇帝哪是这么好说服的？
————
另一边，姝予来到最里面的牢室内。
还没进门，就听到小皇帝的咆哮声，紧接着就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安怀志安公公心急火燎往外跑。
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前面的人扶了一把，安公公刚要道谢，抬头见到来人，眼底一诧，“姜姑娘——”
又本能地回头看向身后怒火中烧的小皇帝。
“你这个毒妇！来得正好！你怎么敢的，对何姐姐下这么重的手！”
“安怀志，你这个狗奴才，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宣太医过来，替何姐姐医治。”
安怀志不敢多言，仅瞥了姜姑娘一眼，眼神里透露着自求多福的意味，匆忙跑出牢房。
牢房里，仅剩下勃然大怒的小皇帝，两个御前侍卫，还有躺着的假何兰芝。
姝予不疾不徐地走进牢房，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呈到小皇帝面前，声音沉稳道：“皇上，这是假何兰芝和她同党的供词，你可以先看下，再做定夺。”
“皇上，民女是冤枉的！我真的是下河村的何兰芝，这些供词，都是这女人她刑讯逼供，逼我说的，我……”假何兰芝急切道。
小皇帝伸手阻止，将她按躺回到地上，看向她头顶道：“何姐姐，你且躺着，朕自是信你的。”
小皇帝转过头看向对面站着的人时，突然，愤愤然地一把夺过她手上的供词，在她注视的目光下，冷哼一声，撕了个粉碎，单手一扬，碎片飘飘洒洒，散落一地。
“朕才是一国之君，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你是想说，朕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想说朕识人不清？这里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还有，你见到朕，为什么不跪下！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
这一通威压下来，恨不得将人碾压到泥里。
可姝予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扫了眼地上的碎片，冷冷道：“所以，你是打定主意偏袒她了？”
“且不说那供词现在已经没有了，就算有……谁让你对犯人动用大刑的？而且手段如此歹毒，谁能保证这供词不是你严刑拷问得来的？说，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冤枉何姐姐的！”
“皇上想听什么答案？想听我说，是太后指使我这么做的？”
小皇帝的眸光一闪，“你照实说即可，朕会酌情考虑，治你的罪的。”
“皇上，皇上英明，多谢皇上为民女做主。”假何兰芝睁着一双美眸，目露感激地看向小皇帝。
只是原本的何兰芝的容貌，好歹是小家碧玉型的，现在的假何兰芝的容貌被毁，脸上疤痕交错，布满血珠，毫无美感而言，面容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小皇帝也不例外。
原本想伸手扶她的，看到她一抬头，吓得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手也缩了回去，眼睛更是不敢去看她的脸。
“呵……”姝予低头轻笑。
“你笑什么？”小皇帝皱眉。
“皇上连供词看都未看，就料定我这供词不可信？还有，供词是死的，旁边牢房里那些黑衣人刺客总是真的吧？皇上将他们提上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这些人可没这位三公主和昨晚那位死去的刀疤脸首领那么有骨气。
尤其是在她卸了他们的下巴，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咬破藏在牙齿中的毒药自杀后。
轮番的酷刑，只要在他们的三公主身上再来一遍，让他们观看——
很快，一个个就都招供了。
不招，他们的三公主遭受的一切，他们会挨个来一遍，最后难逃一死；
招了，好歹能来个痛快的。
就算他们真的有机会逃走又怎么样？三公主已经变成这样，即便他们侥幸将人救出去，回到元苍，皇上也必不会饶过他们，他们保护公主不利，难逃罪责。
想到元苍皇室惩治罪犯的手段，几人不约而同地一阵胆颤，现在想元苍的家人，已经没有任何用了，不管他们回不回去，依着皇上的性格，必会牵连家人。
“皇上，如果我是你，想要将此事栽赃给太后，好歹得杀人灭口。”
小皇帝眼神阴郁地看着眼前之人，他想不通她为何跟他说这些，他就不怕他杀她么？
“程畅，你去隔壁牢房。”
程畅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皇上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真是要杀人灭口——皇上是想坐实太后刑讯逼供，歪曲事实，想要洗脱游牧部落屠村罪行的罪名！
“张礼，动手！”小皇帝附手后退两步。
站在他左后侧，名叫张礼的侍卫拔刀上前，指向姝予。
“皇上，你真要如此？”姝予正色道。
“不是你提醒朕的么？怎么怕了？晚了！”小皇帝神色一冷，“本想饶你一命，你偏偏不识时务，既如此，不如去死。”
“还等什么？动手！”
张礼顿时冲着对方杀过去，而程畅也打算绕过两人身侧，去隔壁牢房。
只是，谁也没想到，突然双方就换了处境。
原本被张礼的刀刃相对的人，低头躲过一刀横劈，一个手刀打在那人持刀的胳膊上，后者吃痛，大刀瞬时脱了手，姝予瞧准时机轻松接过大刀，反手就是一刀，正中那人腹部。
将大刀抽出——
鲜血四溢。
张礼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眸，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你……你！你大胆！你想要做什么？是想违抗圣旨，想要行刺朕么？”
小皇帝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连地上躺着的假何兰芝也顾不上了。
还伸手招呼着程畅：“护驾！护驾！”
程畅眉头微蹙，往正中间挪动了脚步，将皇帝挡在了身后。
“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小皇帝躲在他身后，中气十足地喊道。
程畅见状，举起大刀往她身上砍去，只是相比较张礼的横冲直撞，想要将人一击即中，程畅的攻击却没有杀意，反而处处留了空间，好让她逃走。
姝予也不动声色，顺着他的攻势，你来我往，两人打得好不激烈。
这不，两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牢房外，小皇帝迫不及待想要溜出去，趁着两人正打得激烈，瞅准机会就往外跑。
是他大意了！
他压根没想到姜姝予会直接抗旨了，也没想到她压根不是什么弱质女流，出手好到一刀就杀了他的御前侍卫。
“快走——”趁此机会，程畅压低声音，凑近道。
外头的脚步声渐近，想必大批的侍卫听到了动静，正往这边赶来。
姝予手中还拿着张礼的刀，然后，猛地扔过去，一下戳中了小皇帝的背部。
只听小皇帝一声尖叫，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程畅见此情形，已经吓傻了。
——这才是真正的弑君！
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的？
就算她跟他一样，是太后娘娘的人，但是，但是……总之，即便他是太后娘娘的人，听候太后娘娘的命令，监视小皇帝的一举一动并汇报，他也从没想过弑君！
姝予没兴趣看他呆若木鸡地傻站在那，直接往斜对过的隔壁牢房跑去。
不一会儿，扛着黑衣人的尸体跑了出来，丢在了牢房的通道内，来回几次，黑衣人都被她丢了出来，然后，又把手上的刀扔到了黑衣人身边。
刚做完这些，门口大批的侍卫也闯了进来。
看到的就是背部中刀的小皇帝，不知是死是活。
还有黑衣人的尸体就在其身后，呈现追击的姿态。
而程畅程侍卫则站在黑衣人身后，黑衣人的背部也被刀刃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而姜姑娘呢？
正担惊受怕地躲在程侍卫后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周翀先是直接略过程畅，跑到姜姑娘身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没事吧，姜姑娘？”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姝予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忘了他的皇帝，直奔的她身边。
之前在刑部大牢门口，也拼命阻止她进来。
他好像忘了她身手了得了，也忘了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就是因为她从发狂的马蹄下，救下了他。
“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周翀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这才刚刚放下，就听到周围的喧闹声。
还有一道尖利的嗓音喊道：“皇上——”
是回宫宣太医给假何兰芝医治的安怀志安公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太医。
原本是给假何兰芝看伤的，如今谁还顾得上她？
赶紧就地给小皇帝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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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小皇帝被抬进了宫医治，情况似乎很不好。
程畅、姝予等人被一并带回了宫，皇帝遇刺，生命垂危，事关重大，怎么都要查个清楚。
太后在三位内阁大学士进宫之前，先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殿中询问。
之后，程畅和周翀被遣了出去，只剩下姝予。
等到姝予走出大殿，周翀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怎么样？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姝予摇摇头，“太后圣明，我已经把供词呈给太后。”
“那供词不是已经被皇上——”程畅皱着眉，说不下去了。
“以防万一，我多存了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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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周翀的声音清朗而坚定。
“下河村屠村乃元苍国所为，潜伏在太平镇的奸细无意中发现端倪，顺着何兰芝挖掘出来的百年老参的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她救下了险些死在战场上的上官冽将军。”
“若是有可能，他们自是想杀了上官将军的，只是上官将军先走一步，返回战场。不仅如此，还大败元苍，砍下了元苍太子首级，杀元苍国军师。”
“元苍虽然迫于无奈求和退兵，但对上官将军恨之入骨，救了上官将军的何兰芝也受此牵连。”
“时隔一年多，他们又想到了一个歹毒的计策——冒充游牧部落将下河村屠村，杀了真正的何兰芝，找人替代她出现在上官将军身边。”
“这么做，一来可以挑唆我国和游牧部落的关系，若是两国交战，那么，元苍就可以渔翁得利。”
“二来，元苍三公主使用巫术蜕皮换脸，变成何兰芝的模样，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潜伏到上官将军身边，伺机杀害上官将军。”
“第三，这位元苍三公主还妄想勾引皇上，入驻后宫，成为后宫之主，到时候和元苍来个里应外合，吞灭宁安。”
这一二三点，一点比一点劲爆，朝堂上愤慨的声音源源不断。
就连平时极为内敛的三位辅政大臣都压抑不住怒气，要知道皇上现在生死未卜，就是拜元苍那些刺客所赐！
周翀将手上的供词高高举过头顶。
许久，太后隐忍着怒气，沉声道：“给本宫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