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玥屏息凝气，侧耳倾听左前方的动静。
不知乌鸦们行动了没有？
没有任何声响。
但是那个方向的虫鸣声似乎消失了。
想必是有人在走动，惊动了虫豸，所以它们停止了欢唱？
余玥挠一下额头，又抹一把冷汗。不愧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影子杀手，行动间悄无声息，如果不是瘴气帮忙，让他们自乱出声，自己只怕早被发现灭口了。
遥遥可见，马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袍人，一大帮人立刻迎了上去，先是叩拜，起身后仍作揖抱拳不止。接着，白袍人被簇拥着，往灯火通明的府衙走去。
余玥咬牙苦苦支撑，痒得要哭了。又过了好一阵子，府衙外才渐渐平静下来，除了值守的士兵，官员们和王府侍卫都拥了进去。
左前方的虫子重新欢快地歌唱起来，乌鸦们约摸是走了。余玥小心翼翼探出头，借着黯淡的星光，蹑手蹑脚潜行到山下。
一个士兵哼着小调，过来小解。余玥未等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止，挥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上。那人轰然倒下，余玥道声“得罪”，剥了那人的外衣裤，套在身上。
她的身材娇小，衣裤显得十分宽大，她只得将裤脚挽了两圈，勉强可以走路。巡逻的士兵队伍只有领头的人举着火把，矿场又大，总有照不到的地方，她左躲右闪，总算趁着夜色摸到了府衙边。
府衙内笑闹声一片，可以想象里面正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这确是静安王的作风，人走到哪里，酒就喝到哪里。
余玥又要提防守卫，又要提防乌鸦，脸上又奇痒难捱，平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真真是胆战心惊加十指挠心。此刻只盼能见着明烨，向他示警，便可以功成身退。
可惜明烨喝得十分畅快，筵席迟迟没能结束。
余玥急得抓耳挠腮，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出大厅，向门口一个值守的小队长道：“王爷今夜要宿在这里，快快去府衙后面收拾出几间干净屋子，给王爷和侍卫大人们住。”
小队长应了一声，连忙带人走了。余玥一寻思，乌鸦应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想来夜深人静、静安王酒醉独眠时，才是他们下手的时机。
既然如此，她便没有必要在府衙外冒险苦等。
她微一沉吟，索性尾随小队长绕过回廊，去到后面的厢房。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小队长指挥着人洒扫庭除，铺床挂帐，十分忙乱。余玥瞅准最好的那间房，趁乱跃到房梁上，看着脚底下忙忙碌碌的人头，长出了一口气。
只希望乌鸦不要与她有同样的念头，不然大家梁上相逢，多么尴尬！
一帮人忙乱了一阵，收拾好屋子，掩门而出。余玥一直等到二更天，等得昏昏欲睡，才听见底下屋门一响，小聂扶着明烨走了进来。
余玥赶紧捂住口鼻。小聂这样一等一的高手，轻微的呼吸声也会被他察觉的。
旁边有侍卫点上蜡烛，沏来清茶。明烨坐在桌边喝了口茶，抱怨道：“这燕国的菜肴又咸又辣，辣得本王的舌头都木了。”
小聂掩上房门：“王爷，山珍多腥臊，只能用重油猛料来遮盖。要吃好的，何不与那些大人们一起，返回州府？”
明烨斜睨着他：“皇帝大哥派我来干什么？”
小聂斟酌道：“属下听王爷说，陛下疑燕国铁矿产出不实，特派王爷来复核。”
明烨拿食指点点他：“既然是复核铁矿产出，当然要住在矿场里了。”
小聂摸不着头脑：“可是王爷，铁矿开采，产出自有账目，为何不让他们把账目搬到州府去查？”
明烨自斟了一杯茶：“你猜猜看，这虤山铁矿的账目，可有问题？”
小聂谨慎道：“属下不敢妄言。”
“本王却可断言，不但有问题，而且早有问题。”
“几年前，陈丞相拟派魏大通几人到逾昌州赴任，魏大通却百般推诿，十二分的不情愿。陈丞相是个好人啊，被他声泪俱下的说辞打动，本已取消委任，另寻他人赴职，那魏大通却找上门去，一力自荐。前后反差之大，不奇怪吗？”
小聂恍然大悟：“所以王爷要宿在矿场，查个水落石出！”
明烨摇头笑道：“我们大张旗鼓，一路拖延而来，你觉得还查得到什么吗？”
小聂觉得这话不好接：“王爷深谋远虑，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明烨又道：“本王只喜风花雪月，与政务半点不通，皇帝大哥为何要派我这个差事？”
小聂更不敢接话了，只好傻傻地挠了挠头。
明烨哈哈一笑：“皇帝大哥眼里容不得砂子，既然起疑，定是要查出实锤的。可是，陛下把查出问题的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本王只不过是皇帝大哥的障眼法。”
他悠然晃着茶杯：“既然这样，我们就做好那障目之叶，让暗地里查访的人方便行事。”
“本王且摆出认真详查的样子，食宿都在矿场，也许还会废寝忘食。就算最终查不出什么，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了。”
“好狡猾的人啊，逍遥了一路，啥也没查到，回去还要表功！”余玥在梁上暗暗腹诽：“姓明的都狡猾。那太武帝也是一般货色，就是不知道派了谁暗中详查？”
转念又一想：“这铁矿已经移交晋国，就算产出账目有误，也是晋国官员失职，与燕国没有半点关系。也好，让那个狗屁太武帝气得冒烟！”
底下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小聂抱拳退出，掩上房门，房内只剩明烨一人，一时间分外安静。
余玥刚想跳下去打个招呼，却见明烨忽然起身，干脆利落地将外袍一脱，随手又将发簪拔下，黑发如丝缎泻了一肩。
余玥傻眼了。这人就要就寝？
眼看明烨又开始解中衣系带，似乎还要继续脱下去，她不得不低喊出声：“喂……喂！你别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