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客厅的窗户外面，依稀映着路灯的光影。
李歆泽从沙发上起身拉上了客厅的窗帘，顾景行抬起手来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恍然间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十一点。
等他放下手的时候，抬起头来发现，李歆泽正站在窗边，眼神沉静的望着他。
李歆泽没有走过来，而是双臂抱在一起，站在那里盯了顾景行半响之后，终于轻轻的开口道：“今晚……要不要留在这里？”
顾景行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心头的火花还没有冒起来，对上李歆泽沉静中带着些无所谓的表情，顾景行瞬间便如同被一桶冷水泼下来一般，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顾景行虽然不敢说对李歆泽特别了解，但是，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对于李歆泽的性子，他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成算。
顾景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今天他和李歆泽之间所有的温馨和平静，依旧只是一个脆弱的假象，仿佛晶莹光绽的单薄冰面，轻轻的一捏就碎……
顾景行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反而笑了出来。
他从容的自茶几边起身，稳稳的站在那里。他们两个人之间仅仅只隔着几步远，可是，顾景行看向微微靠在窗边的李歆泽时，带着唇边的一点笑容，却仿佛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一般。
“歆泽，我该回去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顾景行轻柔而缓慢的说道。
李歆泽的眼睫有些微微的颤动，眼睛也随之稍稍睁大了些，对于这个答案，她似乎还有些诧异，只是，面上的神情却依然显得沉稳而平静。
顾景行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却笑着对李歆泽说道：“不送送我吗？”
李歆泽略微挑了挑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主动走上前去，伸手帮顾景行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站在门前，李歆泽正要弯下腰换上外面穿的鞋子，随后走过来的顾景行却突然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把人往后面抱了一下。
李歆泽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顾景行轻轻的笑了一声，按着她的肩膀，几乎凑到了她的耳畔，声音轻柔的说道：“外面冷，你还是不要出来了吧……”
李歆泽往后退开一步，顾景行也见好就收的放开了手。李歆泽站直了身子，顾景行则是换好鞋子，又穿上外套之后，走出了门外，站在李歆泽面前，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框互相对视了几眼。
顾景行突然上前一步，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下她的额边，趁着李歆泽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做出太过明显的反应时，意有所指的轻声道：“我也觉得纽黑文很不错，李歆泽，你是不是自己都没有发现，至少在这里，你对我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近乎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顾景行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歆泽已经微微后仰，同他之间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
顾景行干脆的放手，任由李歆泽后退然后站稳身形，定定的看着自己。
顾景行笑了笑，“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李歆泽盯着他，半响无言以对。
顾景行终于转身离开，帮李歆泽把房门带上之前，还留下一句关心的话语：“晚安，早点休息。”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的关上。
李歆泽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这才转身，踩着拖鞋走到窗边，稍稍拨拉开窗帘的一角，冬日夜晚的纽黑文很冷，然而，一眼望去，远处的万家灯火却仿佛带着一种暖融融的光调。
远远的看着顾景行驾车离开，好半响，李歆泽才轻轻的放下那一角窗帘，转身从窗边离开。
和岑思尧在外面玩了一天，李歆泽原本已经有些疲惫了，然而这会儿，因为顾景行离开前的这么几出动作，李歆泽的心情却又随之变得复杂起来，就连之前的疲惫感都随之被压下。
隐隐有些烦躁的在屋子里绕了两圈，李歆泽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会儿，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脸庞，从最初的陌生到如今已经快习以为常的熟悉，李歆泽闭了闭眼睛，心中的诸多纠结复杂简直难以言说……
回到卧室里之后，李歆泽靠在被子上，直接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开软件，对着那些满屏幕的数字，总算是稍稍静下心来。
顾景行从李歆泽那里离开之后，原本一直挂着笑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
从李歆泽租住的那个小区里出来，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之后，顾景行直接在路边停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舒倾瑶。
铃声响了好久，才终于被人接听。
“景行，”舒倾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悦耳，似乎还隐隐带着些笑意。
然而此时，顾景行听来，她轻快的语调里，却仿佛还带着一种意图粉饰太平的平静。
顾景行沉默了片刻，完全没有再委婉迂回的意思，索性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李歆泽离职之前，你见过秦珺雅？”
电话那边瞬间便陷入了寂静。
舒倾瑶半响没有开口。
顾景行靠坐在驾驶位上，一手无意识的按在方向盘上，透过墨色的车窗，隐约只能看到外面路灯下一点昏黄的夜色。
通话始终保持在接听的状态，两个人却半天都不出声，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一声略带着些古怪意味的轻笑声，“……景行，你就只有这句话要和我说吗？”
听到舒倾瑶这么说，顾景行心中更是一沉。虽然从李歆泽开口之时，顾景行差不多就已经能够确定，她突然离职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舒倾瑶的影子。可是，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揭开之前，顾景行还是想要亲自问舒倾瑶一句。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舒倾瑶什么性子，顾景行岂会不知道？有刚刚那句话，舒倾瑶不需要多说，顾景行也不需要多问，这间事基本上已经等于是摊开来说了。
顾景行垂下眼睛，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微微敛了些语气中的火气，淡淡道：“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而已。更何况，既然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那么，如果我想要知道具体真相的话，问别人，又怎么比得上直接问你本人？”
舒倾瑶的声音瞬间变得带有几分尖锐，“你就这么信她说的，而不相信我吗？”
顾景行平缓而冷静的反驳道：“这件事，本来就和信任谁无关。舒倾瑶，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了，你是什么性格我同样清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舒倾瑶冷笑了一声。
顾景行慢条斯理的淡淡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以及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说完这句，顾景行再度沉默下来，话筒那边同样没有人说话，却传来了舒倾瑶处在气急败坏的状态中时略为明显的喘息声。
“……”舒倾瑶瞪着手里的手机，仿佛在看一个长着狰狞面孔的怪物一般，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和顾景行之间的通话依旧没有挂断，舒倾瑶却半响没再开口。
终于，等得不耐其烦的顾景行再次开口道：“不管怎样，倾瑶，我不希望你再去做出什么针对李歆泽的事情。”
舒倾瑶死死的捏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的发白，仿佛要把手机捏碎一般，她冷笑了一声，对着里面缓缓的道：“不然呢？顾景行，你要为了她对付我吗？”
“你这么做没什么意思，倾瑶，”顾景行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的声音平缓而冷静，仿佛还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和漠然，“如果你要对付，应该直接冲着我来，而不是去绞尽脑汁的针对一个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女人。”
“绞尽脑汁？我收拾一个李歆泽需要费这么大力气？”舒倾瑶已经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语起来，声音愤怒而尖锐，然而，在刚刚那一句充满了火气的话之后，舒倾瑶的声音却诡异的很快平静了起来，她甚至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顾景行，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顾景行有一瞬间的无言以对，尽管他并不觉得，把这些话直接说清楚，有什么可残忍的。
电话那边，强撑着的舒倾瑶却抹了一下眼角，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明显已经是气急了，却并没有哭出来，声音里甚至不带一点的哭腔。
“啪”的一声响，下一秒钟，舒倾瑶直接摔了手机。
顾景行沉着脸，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忙音，缓缓的挂断了电话。
他翻了翻号码簿，想要联络一下自己的助理，却在看到那串号码之后，又改了主意，直接把手机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