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意徐徐沉入膝下的墨石砖缝中，未等她再多言，恒王起身，略喟叹道，“你此言本王何尝没有想过。可惜不是本王优柔寡断，而是如今的形式太多棘手。你不知道，本王那日听闻什么天香楼的供词后立即派人去查，可惜筹谋此案的幕后之人心思实在缜密，天香楼的老鸨嘴被银子封的严，一句实话不肯多说。
“虽然她身份低jian，不过因是此案的‘人证’，刑部那个鹿之贤为了结案，如今极保她。本王的人如今不得动手，只得任由她说去。至于那个什么外商客人，刑部给出来的人面画像本王也已看过，并派人去查。可惜此人并不在京中，泱泱大周国土，想要查此人的踪影犹如海底捞针，本王如今才一筹莫展。
“舍弃一个朱铭倒可以，但如今在父皇眼中此案证据确凿，即便本王将此案尽数推给朱铭，朝中御史亦会上奏弹劾。父皇还是不会解本王的禁足，实在是进退两难。”
言罢觉心中郁结，方才赶的急，堂中只有酒樽与那盏已温凉的翡翠圆子，他犹豫一瞬便端起那汤碗舀了一匙汤圆入口中细细嚼动，听苏静月在耳畔轻叹道，
“殿下与圣上可是亲父子，为何如何不懂圣意。此案明明证据确凿，可为何时至今日圣上迟迟未下旨审判，即便是那朱铭也留着一条命，殿下未曾想过么？或许...圣上也望殿下您能早些寻出破绽，给自己谋一个解禁足的缘由呢？”
恒王闻言一怔，口中的酒酿圆子顺着唇舌滑至喉中他才恍然回神，将嘴中残余的汤圆尽数咽下，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停顿一瞬，他猛然抬眼质疑，“纵然父皇也有此番心思，但如今的情势...”
“殿下是说如今情势对您有所束缚么？”苏静月反问，看他又怔，起身行至他身前，不疾不徐道，“殿下如今愁的，不就是一个人证么？既然寻不着那外商客人，殿下派人易容成那人作个口供，再添上朱铭的口供，只要圣上愿意相信，朝中的那些个御史哪个敢与圣上作对？
“既然殿下也知道，此案从头到尾皆是有人构陷，想必除了天香楼的那几个人证之外，那所谓的外商客人是否存在于世上也犹未可知，不过是一个虚袅的人影罢了。即便真有此人，十之八九也是构陷殿下的那人手底下派出的引子。
“既是如此，那此人只要与邢部画出来的画像相像便可，想来殿下的府中也应当有通此技艺之辈，随便找一个易容成那外商，又有何不妥。”
恒王挑眉，等她言罢顺势道，“本王倒清楚你的意思，既然天香楼的老鸨也是看银子说话，那这人证物证想要翻过去轻而易举，只要随意派出一个乔装打扮的外商，让他去天香楼‘无意’中提旧客莞莞，势必会引出此事的原委，到时候再让他作反供，证明本王未曾去过那烟花之地，
“无非是有人构陷，父皇自然会对邢部的决断有所怀疑，重新定夺此案。不过那个叫莞莞的人证如今可在邕王叔府中。又是她一直咬紧是本王负了她。也是邕王叔将此事捅进宫里，这份口供可就不好翻了？”
言及此处侧眸打量苏静月，但见她正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腕子上挂的血滴玉珊瑚手钏儿，其上颗颗珊瑚颜色纯如活血，衬得她肤如凝脂，那雪腕儿一动，一股子雅淡的冷香从袖中悠悠拂过恒王的鼻翼，晃的他心神一荡，抬手便欲将其捉入怀中。
却才伸手，苏静月忽然侧身，规规矩矩地坐会原位，柔声道，“殿下又错了。那莞莞姑娘再好，也不过是勾槛出身之辈，纵然是个人证又如何，凭她的身份，殿下以为她能入宫面圣，当着圣上与朝中文武百官的面指认殿下么？
“她的供词，无非是通过邕王之口达天听，除非邕王爷真有心‘英雄救美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自己的亲皇侄儿斗上一斗，她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不足为据。自然，为顾及皇室的掩面，纵然邕王爷有心，想来圣上也不会允准。她说是被殿下构陷，但臣女听闻当日与温恪公主交手时，也是这位莞莞姑娘故意将那恒王府的玉牌塞给她，殿下可记得这一处？”
“自然记得，此生不敢忘却。”提及此事恒王恨得咬牙切齿，一时狭眸微眯，目露凶意，“若非如此，父皇怎会认定此事与本王有关。那安王下这圈套也是煞费苦心，是本王失策了。”
苏静月垂了垂眼眸，倒不接他这话茬，自顾自地道，“殿下察觉此处有蹊跷，臣女也深知此意，那么圣上又怎会不知。这也是圣上时至如今仍旧对此事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的缘由。
“除她以外，那便是一个朱铭。条条口供证据如此，这朱铭是躲不掉了。左右都是一死，让他将此事全盘认下又有何妨。他是殿下的心腹，在王府中身份高于旁人，想要利用几个府兵替他谋差事也并非不可。
“他贪图莞莞的美貌起此歹心，那日又因温恪公主乔装打扮，他有眼不识泰山，这才有所惊扰。无论这份口供是真是假，只要圣上相信，肯解殿下的禁足，那就是真的。至于如何说服他……”
她停顿一瞬，忽然抬眼，眸光阴冷如月华，“殿下若是顾念旧情，那便交给臣女来做罢。”
“你？”恒王闻言皱眉，来回打量她一番，嗤笑道，“朱铭如今可是被关押在邢部大牢，你不过是女眷，连天牢大门都进不去，如何能见到他？”
更欲斥责时，却听她也轻嗤一声，垂眸缓声道，“未曾试过，殿下怎知臣女无法子进去。我先前虽说是要投靠殿下，可惜殿下风生水起，实在不需我多言。不过如今既是有难处，臣女也不会坐视不管。请殿下放心，如何让朱铭服软一事臣女心中自有打算，就当是臣女与殿下联手时，先行送给您的一份大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