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玉牌呈至眼前，恒王当即愣于原处。这东西旁人认时大抵会有差池，可他是万万不会认错的。如他方才所言，玉牌本就是他府中仆役人手一个，他便是不认，倘若皇帝或是太子有心去查，随便抓来一个恒王府下人当面对峙便可知真假，到时候便是想推脱也推脱不得。
好在他心思素来盘算的快，见状也只停顿一瞬便回过神，撩衣重新跪倒，面上故现惊色，“回禀父皇，这玉牌的确是儿臣府中的家牌，这一点父皇派人一查便知，儿臣不敢狡辩。不过王府中家丁众多，又人手一个，这东西是府中管家与师爷统管，儿臣虽有耳闻，却也不知这玉牌到底是谁人的东西。
“不过父皇放心，儿臣这就派府中长史着一审查，看这枚玉牌到底是何人所为，若父皇不信，指派段大统领同监此案，儿臣并无怨言。”
言罢拱手叩礼，心思如何暂不必提，单是那架势便摆的极为恭谨。皇帝心中纵有火气，如今被他这一应，竟也一时噎住。
他此言说的冠冕堂皇，然段骞是忠信于皇帝的纯臣，朝中人尽皆知。他所行之事尽代圣意，真要去查抄恒王府，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无凭无据便派段骞去王府中斟查，势必会传入宗室与众朝臣耳中，等初七开朝上奏，御史台提起此事，文武寒贵两派若因此有骚动，这本不是皇帝愿意看见的。
道理显而易见，况且家丑不可外扬，当着秦姒娆的面皇帝本就有心偏他，如今闻言自然顺势而下，开口斥道，“你有意，朕也知道。纵然此事初看与你无关，但你府中的人手脚不干净，还敢杀人越货，真是胆大包天！你身为亲王，自己手底下的人做出这种事，颜面何存？”
语意虽厉，不过耳清者一听便知其中皆是敷衍行事，将所有的罪责定给下人，恒王身为人主最多得个“失察”之名，皇帝偏重之意显而易见。
恒王亦深知此番圣意，闻言心中暗喜，生怕圣心再变似的忙叩首谢恩，“父皇所言极是。府中仆役犯错，儿臣身为其主亦有失察之责，今日酿此大祸，是儿臣管教无方，此罪儿臣也当受罚。”
“你与朕说受罚无用，倒不如问问人家温恪公主，”皇帝斜眸嗔他，状似极恼厌此事，“你的人因为一个烟花女子舞刀弄枪，欲夺人命。此事非同小可，恒王府的人，你，胆大妄为，罔顾王法。”
随后之言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恒王一一应下后起身，拱手让礼，“如今虽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过既是让公主得到这块玉牌，本王自会斟查此事，之后会给公主一个答复。请公主放心，你本是大周贵客，若本王府中真有胆大妄为之人，本王必会还你公道是非。不过，若此事另有隐情，这其中误会非本王之为，那还望公主见谅，切莫多虑。等晚些时候本王会亲自去驿馆给公主赔罪。”
旋即微微倾身，将那一贯深明大义的架势极尽摆出，想着秦姒娆见状亦能收敛，先将人安抚下去再令行出路。
不料秦姒娆并非寻常之辈，闻言不动声色地直视他徐徐开口，“玉牌是恒王府之物，那些歹人身有此物，想来也是与恒王殿下手底下的人脉。至于是谁人所为，是否与殿下有关，如今无凭无据殿下自然不会承认，给我的理由，也不过是殿下一面之词，我如今不信也得信罢。”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面色皆是一顿，皇帝心中虽不喜，但今日之事确实是恒王理亏，秦姒娆才有幸逃过此劫，心中有气在所难免，如今也不好明显偏心，只皱眉打量。
所幸恒王闻言只一瞬便恢复了如今该有的神色，略沉声道，“看来温恪公主心中对本王很有些误会，仅凭一枚玉牌便断定此事与本王有关，公主未免过于武断。”
秦姒娆微笑，“恒王殿下所言是有道理，故而我也不敢认定此事当真与殿下有关，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我自幼不喜读书习规，说话心直口快，若有不堪入耳之处还请殿下宽宏大量，切莫与我计较。”
停顿一瞬，又不紧不慢地续言，“况且，我有此疑心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我看那些人行事并非乱无章法，反像是受人所差。今日与他们争执也并非寻常口角，因是被我搅扰了好事才一直沿街追杀，甚至惊扰了贵朝薛大人府中的车驾。自然，若非离珠郡主与薛公子出手相救，只怕如今我也不得站在陛下面前，与殿下您当面对峙。”
“哦？”恒王闻言又怔，宫里头给他传信时只说是与秦姒娆有所干系，未曾有只言片语提起薛家。如今一听才知这其中竟还牵扯旁人，想起薛绛姝，他心中暗骂，面上只做疑色，“竟还有此事？”
周昱禛颔首，缓声道，“确有此事，事发时那些歹人更以箭射杀护送离珠郡主的马夫，余下的家丁为护离珠与温恪公主也多多少少受伤，离珠虽受惊，不过性命无忧。至于那马夫的尸首已被京兆衙抬走，官差与巡防营的人正在城中搜捕，等抓到人犯此事便会水落石出，无论结果如何，陛下自然会为公主做主，稍安勿躁。”
恒王忙附和，“太子所言甚是，话又说回来，今日无论是谁人的手笔都非同小可。若查明果真是本王手底下的人胆大妄为，本王自然不会包庇，陛下面前不得谎语，公主尽可放心。”
难得他们兄弟二人有一时默契，便是皇帝闻言也跟着眯了眯眼眸，心下稍慰。秦姒娆进宫本也不是非要紧咬不放，能借着身份在御前表明便算成事，见状轻笑一声，颔首道，“太子此言甚是，左右我也只是有惊无险，拿此事到御前说闹也是我失礼数。既然陛下与太子知晓此事，想来等事情查明后陛下必定会为我做主，我尽听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