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四两拨千斤，又将此事驳回。皇后只得应道，“本宫先前与太后提起过此事，太后倒是极中意钟灵那丫头。只是那丫头的年纪比离珠还小上一岁，倒当真还是个孩子。除她以外，本宫看颖国公府嫡长女倒是不错，你瞧着如何？”
周昱禛闻言微怔，侧眸思忖好一阵儿方才想起那张尔珍的样貌举止，略颔首道，“知此人，但未曾有过深交。不过儿臣曾听小五提起，她与沈家表妹一样皆在锦绣阁习书，似乎与小五也曾走动过。”
“京中世家的女孩儿大多在锦绣阁中，又怎会不与小五相识，只你这一句，倒是衬不出她的不同之处。”皇后摇了摇头，“前几日颖国公夫人倒是带着她入宫请过一回安，本宫亲眼瞧见了，这位张府嫡女样貌规矩皆是上乘，听闻她的教习嬷嬷更是先帝时期在宫里当过差，你父皇登基后恩赦出去的，既是如此，想来她的品行也不会有差，这家世更不必提。
“你在前朝监政，虽说颖国公府早已表明立场站在东宫这边儿，但终究不如沈家与薛家那般牢靠，若是能结姻亲，于东宫或其国公府皆是幸事。这个节骨眼儿上，颖国公夫人能带着嫡女入宫，想来国公夫妇也有此心思，那回进宫请安便已存了试探之意。不过至本宫眼前，她也只是点到为止。纵是颖国公有心，如今也不敢明面儿上试探你，为你挑选太子妃，终究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盏中的茶汁晾了半晌，早已温凉。手腕微晃时，最上头一层的浮水便越过盏沿儿，顺着虎口的纹路划落手臂，往广袖深处渗去。他只垂眸盯着手背不语，等残汁至臂弯处时方察觉其痒意。骤然回神，微微笑道，
“因与薛太傅同朝为官，他是不敢与儿臣直言，然私下里却是暗示过几回，应是听薛太傅言离珠县君不能大好之后令起的心思。不过，母后方才所言不无道理。父皇龙体安康、朝局安稳。儿臣身为储君，只要能为父皇分忧便可，迎娶太子妃也不必令行事端，既是儿臣之妻，更是您与父皇之媳，只要品性贤端便可，您与父皇若无异议，儿臣自然也无异议。”
言罢语意微顿，见皇后似乎有蹙眉之意，忙又安抚道，“似母后与小五先前所言，儿臣自幼便跟着父皇与太傅太师习书监政，对儿女情长之事不甚了解。故而如今虽是儿臣娶妻，但还需母后替儿臣筹谋，这是儿臣失职。”
语落便是轻笑，眉眼间难得的添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狡黠之意，惊得皇后一晃神，心下暗叹之余也不忍深究，温言轻叹，“你既是无心悦的女子，那换做是谁于你皆是一样的。太子妃虽位高权重，本宫倒不盼着那人有多聪明，只要品行贤良，能照拂你的起居事宜，安顿好东宫诸人便可，余下之事本宫倒会亲自教导。你的亲事耽搁至今，不止本宫，你父皇也惦记着。等过些时日本宫提及此事，再做定论。既已有了人选，如今倒不急了。”
周昱禛忙起身拱手，“劳母后费心操劳，这是儿臣之责。”
“替你择太子妃，更是择本宫的儿媳妇，母后哪里有坐视不管的道理。”皇后失笑，摆手示意他复坐，怅然道，“如今便是与你父皇提起此事，当真与颖国公府结亲，那也只是有意，等定下人、换庚帖给钦天监算八字，再等筹备亲礼，挑选吉日，只怕今年…”
见皇后又有抽叹之意，周昱禛轻笑，忙侧身安抚，“母后多虑了，有人选总比毫无头绪的强些。左右已等至如今，又何差再缓几个月。近日京中暑气大涨，皇祖母身上乏累，母后料理后宫诸事、又侍奉父皇与皇祖母，诸事压身，儿臣瞧您的面色也不好。虽有太医日日入宫请平安脉，不过那安神汤药还是少用些的好，叫檀香姑姑提前预备着冰糖绿豆水，母后若是觉身上懒怠，切莫强撑，多歇息方是正理。”
“你不必管本宫，”皇后淡淡笑道，“任是你长至何等年岁，于本宫眼中你皆是幼子罢了。你一人在宫外，本宫反而不安心，若是当真孝顺，早日迎娶正妃生下皇孙，亦是正理，何必如今白费口舌。”
见太子面露赧色，皇后的顽笑也点到为止，慢条斯理拂过广袖，喟叹道，“不过你所言很是，今日暑气偏重，还是甚少在外走动的好。你出宫去若是瞧见了你外祖，替本宫传一句话，近日家中亲眷皆在府中安歇罢，不必时常进宫请安，两相劳累。本宫也正想歇神了。”
“母后放心，”周昱禛忙颔首应下，“无用的杂事，儿臣自会替母后拦下，您歇着便是。”
…
大抵是东宫妃位空缺太久，皇后已是等不及，这一日才于薛绛姝周昱禛通过气儿，转头服侍皇帝用膳时便徐徐道出，将心中愁绪尽数挑明。
长子娶妻，皇帝心中亦为记挂，等听闻皇后提及颖国公府，垂眸思忖半晌，漫不经心地点头，“张家委实有个女儿，从前贵妃倒是与朕提起过此事，只是不知其品行如何。”
皇后闻言微怔，旋即缓过神来，温婉道，“说起来，臣妾倒也不曾深知此人，还是那日她进宫来寻小五时，臣妾才能将她招至身前儿打量。模样不错，行为举止也善妥。大抵是性子温和敦厚，从前虽不是足不出户，但不显山不露水的，稳重些却也是好事。虽是择太子妃，臣妾倒不强求人有多兰心蕙质，只要行事贤端，能够料理昱禛的起居事宜，臣妾日后在深宫中也不必费心记挂，这便够了。”
内殿两侧虽有宫人陪侍，然皇后语意至末时似是不经意地温软了笑意，摞下一国之母的架势，仿佛只是寻常百姓家举案齐眉的夫妻闲谈嗔语，略偏头凑过去喟叹。哄的皇帝失笑，连连抚过她的手背，摇头道，“你啊，无论是当年未出阁时，还是如今做了数十年的皇后，在朕面前，性子倒是一点儿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