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孙清娜与左庸相对而坐。
“你爸爸的事情，我们该做点什么？”
“我邀请他住我们家里来。”左庸道。
孙清娜心里一惊，但面上又不适合说什么。她深深看左庸一眼，暗下决心，若爷爷真的住进来，她就找个理由把欧元带到外婆家去。
一天，两天，三五天过去了，爷爷并没有搬过来住。
孙清娜放下心来。她重新变得高姿态起来：“你跟你哥哥左宇商量一下，你们要到你父母家里轮值照顾你爸爸吗？这样妈妈可以轻松一些。”
孙清娜不吝于让老公左庸去帮忙。他父母生了他，养大了他，他去尽孝，天经地义。
左庸听完孙清娜的建议，茫然望着空中，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我去看看。”
第二天，左庸去了爸爸妈妈家。
左妈妈喜出望外，左爸爸心情极好。这一天，左庸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儿。妈妈为他烧饭，爸爸吭哧着跟他聊天。到下午3点，算着要回家买菜烧饭，于是辞别父母家。
等孙清娜下班回家，左庸是这样跟孙清娜说的：“我今天过去了，那边不需要我。我爸爸的胳膊看上去好了蛮多。”
孙清娜点点头。
第三天，左妈妈在家翘首以盼，左爸爸也不时询问：“人来了吗？人来了吗？”
一直到午饭后，左爸爸还不甘心地问“人来了吗”。左妈妈幽怨地把电话打给大儿子，婉转地提到左庸昨日来过一天，爸爸心情超好，不找茬，也不生非了。
“那让我弟弟再去呀。”左宇道。
左妈妈停顿一二，开口道：“你可以也来一天吗？”
“我离你们家太远了。开车过去，油费太贵；坐地铁过去，中转要走很远的路，而且，出站也要走很远。来回要4个小时。我弟弟过去，只要20分钟就能来回吧。”
左妈妈说不出话来。
电话结束之后，左妈妈颓废地挨着窗，看窗外。有几只麻雀，从枝头飞过，看上去全无身为人的烦恼。
“他爸，你想过我们养老的问题吗？”
左爸爸叹气：“我一定会在你前面死掉。”
“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大家都住养老院。”
“我不想住养老院。住养老院跟住监狱有什么区别。”左妈妈摇头。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却已经开始理解当年无法理解的何妈妈。何妈妈跳海之前，也一定是像她这样看不到未来路在何方吧。
“你跟老二过吧，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好说话。”左爸爸望着左妈妈的后脑勺。
左妈妈猛然回头：怎么觉得今天的左爸爸跟病好了似的？不对，比病好时还清醒！
“老大和老二哪个儿子好？”左妈妈试探左爸爸。
“两个都不好。”左爸爸回答。
这个答案，真的是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确实，两个孩子都不好！
“我们是怎么养的孩子呀，竟然没有养出一个满意的来。”左妈妈对着左爸爸笑。
“忙都忙不过来，放养呗。都是命。”左爸爸摇头。
左妈妈望着左爸爸，又望出新希望来。她好像想起来了，当初为什么喜欢他。他或许蠢，或许笨，但他一心为她好，尽他所能为她好，在四十多年的婚姻里，从没有生过二心。
或许在左爸爸的心里，也明白能娶到左妈妈算是高攀。他眼里，她是那么优秀，有知识，有文化，有教养，他一直为她感到骄傲的。
让她忍受他性格中的种种不足的，正是他爱她吧。
他们这一代人，虽然嘴里不说爱，心里，还是会爱的，而且，爱得很专注，很认真。
想通这一切，左妈妈满足地叹口气：“要跟着小庸生活呀。也行吧。那从现在开始，要格外注意跟小庸搞好关系了。”
左爸爸点头：“问问他，有啥不满意的，说出来，我们改。轮到我们低头了。”
左妈妈走过去，帮左爸爸盖了盖脚，点了点头。
－－
思索了两天之后，左庸自认为找到了他反对父母买保健品的真正原因。
他真正在乎的，不是他爸妈买保健品花出去的那些钱，而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
他的父母竟然不听他的，而去听一个才见过三两次面的陌生人的！
他的父母竟然不信任他，却信任一个一门心思想从他们身上骗钱的人！
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烧心烧肺般难以忍受的羞辱！
傍晚，做好四菜一汤，提前问过老婆、孩子到家的时间，掐好点，将饭盛上。等不及吃晚饭，左庸就向孙清娜和欧元宣布了他的结论。
“行吧。这个结论挺形而上，符合你动辄上纲上线的性格。”孙清娜道。
左庸还想深入讨论，此时，欧元扒了两口饭，煽动着他作为男孩子长得过分的眼睫毛，突然开口问爸妈：“爸爸，妈妈，你们会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吗？”
孙清娜一脸惊喜：“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欧元惊恐状：“我既不想要弟弟，也不想要妹妹。”
“那你还问！”
“我同学的爸爸妈妈给他生了个妹妹，天天哭，吵得脑仁都大了。虽然是个妹妹，没长大之前还是会分他父母的爱，长大之后还会分他父母的财产，百害而无一利。我怕你们也这样，特意提前告诉你们一声，我不同意哈。”
左庸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孙清娜将左庸的那一眼看在眼里，不禁想：儿子哎，妈妈感谢你的神助攻，养弟弟妹妹的事情，成了一半！
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影响深远的事情的欧元，表达完自己的态度后，安心地吃他的饭去了。
当晚，孙清娜决定趁热打铁，于是特意挑了一件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睡裙。赶在左庸进卧室前，她赶紧摆好pose，侧卧3在床，娇3媚呢喃：“老公～”
左庸脚步一滞，踉跄两步。
“你要干嘛？”
“没什么啦，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突然跟你妈妈改善了关系？”这分明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又被她拿来掩盖她过于明显的目的。挂羊头，卖狗肉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