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在说什么？”
陈凉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陈棋云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听不懂？
程美锦在旁默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可见陈棋云的想法她早就知道。
而江平野的嘴巴张得仿佛能塞鸡蛋，无比震惊。
陈棋云多年从警，养成了一丝不苟的习惯，面对陈凉的质疑，他浓眉蹙起，“当初你和小危订婚，爸爸如果知道是一定不会同意的。爸爸自己就是警察，你也看到了你妈妈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这么多年过得又是什么日子，这种日子你想一辈子过下去吗？”
陈凉看到程美锦眼底涌出泪光。
司机小竞适时走出病房，还拉上了江平野，顺手把房门关了起来。
江平野只好巴在门上听。
陈棋云继续道：“既然和你订婚了，就该负起责任。明知道你在等着他，他还不惜豁出自己的命去救别人，这是他该做的事吗？”
陈凉下意识摇头，“不，他是警察，他应该保护人民，他没有错……”
“保护人民的前提是自保！”
陈棋云严肃地训斥了她，“国家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好不容易在刑警队伍中培养出这么一个精英，是让他随随便便为别人挡枪的吗？他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有没有想过当时他一死，队伍失去指挥会怎么样？”
“有没有想过在场其他刑警的生命，难道只有他救下的江平野的命是命吗？”
陈棋云朝门外看了一眼。
有些话为了照顾陈凉的情绪，他没有说出口。
陈凉被他说得发愣，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陈棋云说的是对的，还是危寒树做得是对的。
江平野却忽然从门外闯进来，“我要替危寒树说句公道话！他才不是随随便便为别人挡枪，你们知道他昏迷之前告诉了我什么吗？”
他看看程美锦，又看看陈棋云，鼓足勇气，“他说因为我保护过陈凉，所以他也要保护我，算是替陈凉还我这个人情！陈……陈警官，你不能这么说他，他时刻把陈凉放在心里，才不是为了逞英雄而不顾陈凉！”
陈棋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程美锦抓着陈凉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安慰她。
江平野索性道：“陈警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觉得危寒树为了救我牺牲他自己根本不值得，对不对？我知道自己有污点，我知道我不配他这么优秀的刑警为我牺牲。”
“你可以指责我，但我希望你不要指责危寒树，他是个了不起的警察！”
陈凉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陈棋云，江平野这番话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他说的没错。
不管危寒树做得对还是错，他都是个了不起的警察——
他是她的骄傲。
……
所有人默契地不再提退婚的事。
陈棋云刚刚见到自己久别的女儿，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吃过午饭后便提出带她回学校。
“爸爸在你上大学之前就离开了，一直还没机会看看你的大学是什么样。带爸爸参观一下好吗？”
一家三口就在学校旁边小区的家里休息，从这里打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学校的一部分。
陈凉离开医院的时候托危寒筝和护工在病房照顾着，好在危寒树如今的情况看护起来很容易，只要有个人在那里就可以了。
听到陈棋云的话，陈凉顿了顿，忽然道：“爸爸，妈妈，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我打算退学了。”
“什么？”
程美锦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自家最爱学习的女儿，怎么会说出退学这种话，“凉凉，你在说什么傻话，为什么要退学？”
“你是为了照顾小危？”
陈棋云的话一针见血，程美锦忽然便沉默了。
陈凉点点头，“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需要人陪着，多和他说说话。我想退学专心照顾他，直到他好起来。”
陈棋云道：“要是他一辈子不好起来呢？你要一辈子守在病房里么？”
这绝不可能。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在医院里守活寡，她那么优秀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在等着她。
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病人赔上一辈子？
陈凉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想陪着他，也许有一天我会累，我会厌倦。但我更加知道，现在不陪着他，我会一辈子后悔。”
这话简直把陈棋云的后话都堵死了。
他宁愿陈凉是太年轻，没有考虑过未来的生活，可他太小看陈凉了。
陈凉考虑了未来，当下却依然做出了如此决定。
他心里有些失落，女儿长大了，不再对他这个父亲依从了，却又有些难以言说的骄傲。
他的女儿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是个勇敢得不逊男人的人。
他无奈地摇摇头。
父女二人都有主见，又那么固执，谁也不让谁，程美锦只好在这其中打圆场。
她朝陈凉道：“凉凉，上次你不是跟妈妈说，因为大三课程很少，所以你要搬出学校宿舍住到这里来吗？”
陈凉点头。
程美锦松了一口气，“既然大三课程少，为什么一定要退学呢？不如请假吧，反正小危住的市医院离学校这么近，你想请假的时候就请假，愿意回去上课的时候就上课。这样两方面都不耽误，你说好不好？”
陈凉没有说话。
程美锦悄悄扯了扯陈棋云的衣摆。
陈棋云宠爱女儿，只好做出妥协，“我看这样可以，凉凉，这是爸爸妈妈的底线了。”
陈凉只好道：“可是我已经请假过许多次了，这次为了录节目，开学这么久了还没回过学校。继续请假下去，我怕学校方面不会答应。”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棋云站了起来，“爸爸妈妈陪你去学校向老师请假，好不好？我知道你因为爸爸的事在学校受了不少委屈，我想让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你有爸爸，你的爸爸不是罪犯。”
大一时那段最黑暗的时光，陈凉只告诉了程美锦一小部分而已。
只是那一小部分，程美锦告诉陈棋云的时候，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喃喃地重复了好多“对不起凉凉”，当时夫妻两人都哭了，只是不敢对着陈凉说出来。
陈凉红着眼眶，笑着点点头，“好。”
……
今天是周三，学校还在上课。
陈凉提前给辅导员赵萍打了电话，听说陈凉的父母也来了，赵萍十分重视。
车子停在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绕到前门，陈凉才发现赵萍在门口迎接他们，居然连黄院长也在，还有几个文学院负责行政的老师。
见到陈凉，赵萍一脸“这是我的学生”的得意姿态。
然而看到陈棋云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可疑地亮了起来，近乎是花痴的神情。
她似乎想迎上来说什么，黄院长却先她一步走来，主动朝陈棋云伸手，“你好你好，陈处长，欢迎您。我是文学院的院长黄金开，这是我们文学院的老师。”
陈棋云和他握了手，笑着道：“黄院长，你好。我们家凉凉在学校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的照顾。”
“您客气了。”
中年男人之间的寒暄，陈凉插不上话。
她只是有些奇怪，陈棋云第一次来学校，为什么黄院长知道他是“处长”？
黄院长正想一一介绍，便听陈棋云道：“这位是凉凉的辅导员赵老师吧？今天才见面，是我们家长疏忽了。”
赵萍一愣，陈棋云怎么知道她是陈凉的辅导员的？
陈棋云看出她惊讶的神色，便道：“我当了二十多年的警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赵老师不用惊讶。”
赵萍眼中的花痴神采更加强烈，“您真的好眼力，是我是我！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您的采访，您是破获8、23贩毒团伙的英雄，一会儿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陈棋云温和地点头，“您过奖了。”
见他们寒暄得差不多了，陈凉才上前一步，“黄老师，赵老师，我又请假了好长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回来还是为了请假的事，实在不好意思。”
她以为自己还要请假，一定会让黄院长和赵萍不高兴。
没想到他们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赵萍还主动拉着她的手，“没事，你有什么困难告诉老师，老师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黄院长也主动侧身，“陈处长，里面请，到我的办公室再说吧！”
……
一行人到了黄院长的办公室，陈凉四周一看，这里和从前的布置一点都没变。
她站在窗边朝外看，忽然看到隔着天井对面的教室，里面有五班同学熟悉的面孔，林焰阳和姚琳琳正坐在最后一排窃窃私语。
黄院长走到她身边，和蔼道：“那是吕教授的选修课，好像是讲儒林外史的，我经过的时候听了一会儿。你们班应该也有同学在里面上课吧？”
“嗯。”
陈凉忽然有些怀念上课的生活，正在此时，林焰阳和姚琳琳也从窗口发现了她，两人惊讶地朝她拼命挥手。
陈凉也朝他们挥手示意，一边挥手一边回答黄院长，“是啊，他们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他们看见我了！”
程美锦和陈棋云闻言也走了过去，看到陈凉和自己的同学挥手时脸上的笑意，颇为欣慰。
讲台上的吕教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最后一排的两人看来。
林焰阳忙把姚琳琳的手拿下来，小声道：“陈凉回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应该给她办个欢迎会的！”
姚琳琳的关注点和他不一样，“哎，你看到陈凉背后的人了没？好像是她爸爸妈妈！她爸爸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焰阳不信他的话，“真的假的？不对啊，陈凉的爸爸大一的时候就死了，你忘啦？”
“不对，那个男人我肯定见过！”
姚琳琳还在自言自语，林焰阳见他说不通，索性不再搭理他。
就在他转过头之后，姚琳琳忽然大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上见过，抓到贩毒集团的英雄警察！”
他的声音太大了，把林焰阳吓了一跳。
不仅是林焰阳，周围的同学也都吓到了，纷纷朝他这边看过来。
台上的吕教授一惯好脾气，见状笑道：“后面两位男同学说什么有趣的事呢？正好老师的课程讲到了枯燥之处，不如你们说点有趣的，让同学们的注意力转回到课堂，好不好？”
姚琳琳是个私底下大胆、一到课堂上面对老师就胆小的人。
他扭扭捏捏，把林焰阳推了出来挡刀。
林焰阳本想敷衍过去，想到吕教授和陈凉关系也很好，在座之人又有大半是陈凉的同学，索性说了实话，“吕教授，我们刚才在院长办公室看到陈凉了，好像还有陈凉的父母，所以有点惊讶。”
吕教授先是一惊，又皱起眉头，“陈凉？不对啊，她的父亲不是……”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林焰阳耸耸肩，心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姚琳琳小声嘟囔着，“可是他明明和陈凉长得有点像啊，不是父女还能是什么啊……”
吕教授朝门外看了一眼，院长办公室就在对面不远处。
他心里有些耐不住，竟把书往讲台上一放，端端正正朝同学们鞠了一个躬，“请同学们原谅，老师想去院长办公室看看，很快就回来。”
底下同学们哄堂大笑。
“去吧去吧，老师，看完记得回来告诉我们！”
吕教授还真去了，姚琳琳看得目瞪口呆，“我真服了吕教授了，真性情！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
“笃笃！”
陈棋云这里刚和黄院长谈定了陈凉请假的事，得知危寒树的情况，黄院长也很遗憾，他和危家原本就有些交情，自然同意了陈凉的请假。
敲门声忽然响起。
陈凉看了黄院长一眼，起身去开门，待看到门口是吕教授时，不禁露出笑容，“吕教授，您好。”
“是吕教授来了？”
黄院长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这个吕教授实在过分，当着他的面居然“逃课”。
还有没有把他这个院长放在眼里？
他朝陈棋云和程美锦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学院的吕教授，也是陈凉的老师，他们师生俩的关系素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