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到自己那皇帝侄子，翎霜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惨。
但是见到翎霜，他还是高兴地扶着椅子站起来，拿出一个小巧精美的万花筒递给她。
当年从皇宫离开，他纠结再三，将蛐蛐罐藏起，却带了这个万花筒出来。
当时年纪小，坚定地认为小姑姑总会来找自己取，一直好好保存着。等长大了，这东西也成了个念想。
“小姑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护不住大清的江山，还做了日本人的傀儡。”
“溥仪，好好活着，天会亮的。”
从小的伙伴隔着二十年巨大的落差相聚，都不管什么尊卑了，皆是眼含热泪叮嘱着对方。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翎霜便被带走。
还好下午时，刘棋带回了好消息。
今天他稍微给小本龟子透露了一点点15%可信的消息，他高兴之下，已经允许他们明天去松子岭玩了。
而这松子岭，就是半个月里他们确定的几个可能地点之一。
……
此时北平，陈纫香已经回来好多天了，但却一日日消瘦下去，精神也不济起来。
姜荣寿看唯一可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外甥这般模样，也顾不得生气了，日日请医用药，但他的身体还是渐渐垮下去。
好不容易精神一会子，也是呆呆盯着一个方向。
商细蕊隔一日便来一回，心中怒火一日比一日更甚。
即使知道他最是看不惯这般的，但水云楼众人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去拦了顾家的车。
顾萱桐面对商细蕊的质问，又气又急。
气的是这人直接在大街上说这事，怕是生意要受影响。
急的是翎霜，这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舒斋给自己来信，说是好像有什么任务要去办，和刘家的刘棋一块走了。
她今天便是好不容易得了天津那边的信，说小姐给她留了东西，要赶去那里。
但是陈纫香这事，自己也不能不管。看他们这急切的样子，怕是真要不好了。
都怪自己当时没好好调查，早知道这是个重情义的，怎么能叫翎霜招惹上他呢！
“商老板，我这也是才得到翎霜的消息，这些天她从上海离开后便失了信息，我也急着找呢。
您随便找人打听打听便知。究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等找到翎霜，让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怎么样？”
好说歹说，商细蕊总算是放行了。
待顾萱桐到天津后，看到翎霜留给她的东西，更是心急。
‘这孩子！这是多大的事情，万一，万一……’
她着急之余，也开始全力联系组织的人，虽然他们紧急隐蔽，但自己还是能联系上一些人的。
又是半个月过去，翎霜和刘棋借着游玩的名义，糊弄着小本龟子满东北跑，已经确定了几个地点，并且将地图与日本人的意图也整理好了。
只是现在这情况，从他们进东北开始便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只好先找个地方将这些东西藏起来。
深夜，宾馆房间里，翎霜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她想到了！
翎霜一反常态要求在下一站沈阳多待一天，说是要替溥仪看看曾经的皇宫。
小本龟子听说这个理由，本来要拒绝的话忽然就变了样。
“既然这样，那就听和安格格的。”
在他看来，翎霜应该是想起了之前的尊贵，愿意留在伪满洲政府了。
翎霜在沈阳的皇宫待了整整一天，这也让小本龟子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想。
在他对两人的表现越来越满意的时候，翎霜终于和“组织的人”联系上了。
没说几句话，翎霜便发现了不对，故作安心的样子结束了话题。
意识到不对，翎霜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将那个万花筒翻了出来。
其实她今晚还算成功地骗过了那人，但不巧的是，小本龟子已经知道刘棋给的消息不准确了。
怀疑心一旦生出，只会越来越多。
听完那位和翎霜联系的人的汇报，小本龟子在房间内踱步几圈，忽然一顿，冲到桌前开始翻看翎霜和刘棋的行动轨迹。
稍后，一声怒吼伴随着玻璃脆裂声响起：“八嘎！”
等小本龟子带着人冲进翎霜和刘棋居住的地方，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了两人的踪迹。
气愤至极的他带着人追去火车站，他们要走一定会来这里。
待他追到火车站，正好有一辆车冒着烟经过。
小本龟子正气急败坏，火车站长赶来说那是开往黑龙江的木材车。
“很好，接下来，今晚所有火车停运！”
小本龟子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命令道。
吩咐完，他便往后方走去，搜查这件事，还是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刚才开走那辆火车，是我们的吧？”
火车站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复到：“是的。负责运送木材的是第四……”
“炸了吧。”
小本龟子才没心思听那是谁，现在保证那个计划万无一失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他完全没有在听自己说了什么，而且小本身边那个副将已经出发，火车站长想起刚藏到车上的翎霜两人，急得几乎窒息。
他打着小本必定会往去南边的车查去的主意，将两人安排在去会黑龙江的车上，还特意挑了小本龟子亲弟弟小本原子负责的车，为的就是躲避检查。
可是现在，他竟然要直接炸了那辆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握紧了手，在他的胸口处，借着厚厚的棉衣遮挡，正藏着一个小巧的万花筒。
翎霜说她将自己查到的机密藏在了上面，让他去找顾萱桐。现在看来，这东西上的消息，怕是远超自己想象的重大。
他迅速小本龟子，斟酌着用词，以求尽量不暴露自己的目的：
“小本长官，那辆车……”
“怎么？那辆车有问题？”他撤下了那张虚假的温和有礼的面具，双目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看向站长。
“不是，是那上面负责的人，是您弟弟小本原子长官和他手下……”
他以为说出这些，小本就会打消对那火车出手的注意。现在组织的支援还没来，只凭自己可救不下两人。
没想到，小本龟子更加斩钉截铁。
“原子一定很自豪能为我大日本帝国奉献生命。”
本来已经停在远处的副将对小本龟子行了个礼，驱车离开了。
小本龟子拍拍站长的肩膀：
“王站长，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吓到你了，回去休息吧。”
或许是因为王站长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这站长的位置也是小本龟子一手提拔上来。所以对他并没有那么多怀疑，只是轻飘飘说了几句就放人离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避免他给可能还藏在火车站的两人打掩护。
离开小本龟子的监视范围，王站长一路狂奔，这些年他每次查到的资料已经陆陆续续送了出去，家人也不在这边。
等小本龟子检查完火车站，东北一定会戒严。最严重的，到那时候，自己也会很有可能被一起怀疑上。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翎霜交给他的万花筒送出去。
为了避免小本龟子太快察觉到异常追来，他避开巡逻的人，开着车穿过自己小时候捡松子发现的小路。
天空的的雪足够大，帮他掩埋着踪迹。
一路全速前进，天明时，王站长已经进入了河北范围。
估计着现在小本龟子也发现问题了，将极可能被认出来的车子推下山崖，他跌跌撞撞往山下走去。
进入一个村子后，他顾不得一身的风雪，急忙找人问了去镇里的路。
好在不远处就有城镇，王站长不敢休息，谢过那家人便顶着风雪出发了。
等到中午，雪停了，他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此时，长时间的赶路，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四肢也几乎没了知觉。
只是现在还不能松懈，消息还没有安全送达。
他揉了揉疼的厉害的眼睛，看向城门。
热河，
好啊，热河，是有顾家的商号的。
他胸中忽然被注入了一大股力量，被冻僵的腿也再次感受到了力量。
半个小时后，顾家商号前，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雪还在融化，已经浸湿了衣裳。
顾家的商号自来便有给那些苦命人一些关照的规矩，掌柜的也没有赶他，只是叫小二将人带去一边，别打扰了客人。
没过一会，那小二却哭丧着脸回来了。
他在掌柜耳边说了句什么，掌柜眉头一皱，但还是向几位客人致歉，往后院走去。
这会，王站长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靠着墙根瘫倒在地。
见掌柜进屋，他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有要事见顾总，信物在右边口袋里。”
听到这话，掌柜上前伸手一摸，看到那枚红色的小木片，便知事情紧急。
他们这些跟着顾总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老人，都知道这样的木牌是极为重要的大事。特别他还是和顾总一起加入了组织，最近才被派来热河。
结合情况，他呼吸一滞。他知道这样的木片是组织上的事情，这么巧的情况下，不会是小姐那边的吧！
“同志，放心，我这就送你去车站。”
两日后，王站长终于见到了顾萱桐。
这几日她也忙得焦头烂额，商细蕊不知情况，每日必来一回。
好在后来程凤台这个帮忙一起寻找的知情人给他透露了一点，他商细蕊当日便亲自来道了歉，又特意在他的戏后给翎霜洗干净名声。
糟心事去了一半，顾萱桐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和翎霜联系上。
“从我大哥那里传来的消息，已经知道她是去了东北，我已经将几位同志派去东北三省附近的城镇，只要东北的消息一传出来，他们就可以接应。”
顾萱桐正在和赵峨礼派来的人交流，门忽然被敲响了。
见到她，王站长憋了多日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来。
送人来的同志关上门，将屋里的声音隔绝。
“顾同志，这是顾小姐给我的情报，她说你会知道的。”
“那翎霜呢！不是说有翎霜的消息吗！”
王站长不敢去看顾萱桐的脸，低着头不说话。
这下顾萱桐也明白了，她接过那个小巧的万花筒，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现在研究情报到底是什么，王同志先好好休息，我想听你告诉我，翎霜到底是怎么……”
一夜过去，熬得双目通红的顾萱桐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
翎霜想的地缜密，情报用的是满文和蒙古文交替的写法。日本人里会汉语的不少，可即使在伪满政府那边，懂满文的却很少，会蒙古文的就更少了。
若不是她当年要嫁去舒穆禄府，而那会还在世的舒穆禄老妇人不会汉语，自己也不会学这两样。
文件太多带不走，翎霜传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日军建毒气实验室，欲将其用在战场，松子岭最大，剩余信息在清太宗崇政殿。”
……
翎霜和刘棋躲在放着木材的车厢里，成功避过了几轮探查。
“等我们到苏联，就坐船回——”
“嘭！”
“嘭！嘭！嘭！……”
在第一声过后，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翎霜只看到对面的刘棋向自己扑来，接着眼前闪过一道亮光，整个人便被气浪掀飞。
医院，陈纫香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亏空的身体还要慢慢补起来。
看到商细蕊和程凤台一块出现，他高兴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是顾小姐回来了吗？”
程凤台不说话，商细蕊的表情也很难看。
陈纫香有点害怕：
“没回来就没回来，我多等等就好了，你们别这个样子。”
程凤台上前一步，拿着一个小盒子递给陈纫香。
他欣喜地打开，里面是顾翎霜常戴的那个蝴蝶压襟，是前几日顾萱桐派人去上海取回来的。
陈纫香将它取出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顾小姐回不来了。”
陈纫香一下子顿住了，“你在说什么？”
“她回不来了，这是她给你的，说让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