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八月末，巨鹿之内，袁绍正躺在病榻上，听着逢纪正在给他说着冀州，以及当今天下的局势。
“张辽退守邯郸，儁义将军不日能打退；曹操被吕布打退后，自领丞相之职；刘备依附刘表，屯兵新野；孙策病丧，江东时刻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吕布回长安，高顺正在魏郡，虎视眈眈……”
此时已经不是黄巾初显时的乱局，如今天下有名有姓的诸侯已经不多，而值得提起的，更是只剩下几个了。
袁绍闭着眼，似乎就要昏睡过去。等到逢纪讲完，他才悠悠转醒：“三位公子今在何处？”
在一边的辛毗说道：“大公子此时正在青州，与曹操麾下的臧霸对持；三公子一直在巨鹿听候主公吩咐。”
随着袁绍的病重，袁谭和袁尚的矛盾开始凸显出来。辛家是豫州的外来家族，自然也难以保全自身，进行战队。他和他的哥哥辛评选择了长子袁谭。虽说袁谭有些短视，但不得不说作为袁绍长子，能力还是不错的，更不要说有大义在手。
辛评如今跟随在袁谭左右，而辛毗则是留在巨鹿，看守家族和观察袁绍的动静，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帮袁谭一把，如果能成，也算是混了一个从龙之功。尽管袁绍算不上是龙，只不过是一方诸侯而已。
袁绍闻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元皓在何处？”
众人闻言，都是有些尴尬。
自从田丰出征之后，留守在巨鹿的谋臣们，下意识将田丰排斥在外了。没办法，谁让田丰所在的田家是一流世家，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此时袁绍即将病危，这无疑是提升自己家族的好机会，谁也不想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让田丰少在袁绍面前刷脸。
不过既然袁绍已经问起来，他们也不敢隐瞒。虽说此时袁绍算是日暮西山，但也是虎威犹存。审配说道：“元皓前些日子回到巨鹿，还策反凉州马超。”
说罢，他将马超所在的马家细细说了一遍，又把田丰的手段说了一下。袁绍听完，不由大喜：“传元皓来见。”
战争到现在，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且不说马超的能力如何，但能将其从吕布策反，稍稍运作一下，说不定引起内乱。
只见田丰赶来，说：“丰见过主公。”
袁绍坐在床上，神色萎靡，不由叹道：“让元皓见笑了。”
“如今主公治下兵粮钱财，谋臣武将皆是不缺，还望主公早日振作。”
此时的田丰见到袁绍的模样，不由开口劝他保重身体。他是智者，知道如今袁家已经是群狼环伺，在田丰看来，袁绍还不能倒下，不论是心性、手段、眼光，他比他的三个儿子都高上一大截。
更不要说，袁绍若是倒下，二子争储对冀州的分裂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袁绍闭着眼，终于还是问了一句：“诸位，吾有三子，谁可继承吾位。”
虽然袁绍他并不想这么死去，但预感时日无多的他，开始醒悟要早早定下储位。躺在床上的他想了很多，更多的是想着未来的路。此时的他对治下的安危并不是太担心，虽然败给了曹操和吕布，但冀州兵精粮足，民心归附，世家相助，即便是进取不足，但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担心的却是继承者。
不论袁绍愿不愿意承认，曹操、吕布、乃至于一众诸侯，都是当世人杰。而曹操和吕布势力就在袁家的两边，正处壮年。曹操有天子牌，一众文臣武将不可小觑；吕布取尽天下寒门士子民心，本身也是能征善战之将。他的要求不高，继承者能够守住基业即可。
最先发言的是辛毗，他说：“大公子平青州有功，不论能力还是心性，皆是上上之选。”
此时聚集在此处的，基本上是袁绍麾下最中心的一群人，辛毗一发言，获得不少人的认同。在这个嫡长子继承的时代，袁谭的优势确实非常大，而且取青州有功，能力也有，品行至少没看出有什么方面的缺陷。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备选君主。
袁绍却是稍稍有点犹豫。
他不喜欢袁谭，而更喜欢袁尚，这几乎是一众文武圈子众所皆知的事实。审配见此模样，连忙说：“吾认为尚公子可继位。”
袁绍饶有兴致，问：“正南请讲。”
“尚公子度数弘广，绰然有馀。”
虽说现在的袁尚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但他很像袁绍，有英主之气。这也是为什么袁绍偏偏宠爱袁尚的原因。
只是，在袁绍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田丰马上泼了一头冷水：“庶子继位，长子恐不能服，此乃取祸之道。”
尽管田丰是一心一意为袁家好，但不得不说的是，他的嘴实在是太臭，袁绍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不过他想着田丰的能力，还有田家的势力，还是忍住了。
此时的袁绍，虽然还能说是麾下谋臣如雨，但随着许攸叛逃，沮授被俘，如今能够称得上是顶梁柱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郭图、辛家兄弟是颍川系，属于外来者，除了自身谋略上，能给袁绍带来的帮助可谓是少之又少。审配所在的审家确实算不错，但比起田丰所在的田家，却已经是逊色了许多。
可以说，他的继承人要安安稳稳的继承他的势力，那么田家的帮助必不可少。
审配看出来袁绍的不开心，便开始辩驳：“元皓此言差矣，如今天下纷乱，正是英雄豪杰现世之时，若恪守嫡长子制，无疑是给了敌方对手机会，立储立贤，方能在乱世倾轧中崭露头角。”
审配选择袁尚，除了他们私交还算是不错之外，也是因为和田丰对着干的意思。如果审配和田丰选择同一个君主，那么田家依旧是田家，审家依旧是审家。每一个世家都有向上的心，谁也不想落于人后。
如果袁尚继位，那么支持袁谭的田家就会被审家所赶超。
“不论军略，亦或政务，吾都不输。”审配眼中闪烁一丝精芒，在世家与世家的对决中，个人的智慧将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审家超过田家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田丰不得不回来的原因，有些时候，世家的竞争就是残酷的。至于外敌，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凭着他们的身份，即便是之后战败了，也还是能够出任战胜方地方官员，只不过资源会少一些而已。只是吕布是一个例外，对所谓的情面和规则一点都不讲。这也是为何吕布侵略冀州，诸多世家没有选择当墙头草，而是反抗激烈的原因。
田丰也是针锋相对：“大公子不论是能力，心性而言，并无缺陷。”
帮助袁谭，不论是从公事还是私心来说，都符合田丰的利益。他是一个目光长远的智者，明白此时的冀州，已经不能有任何冒险的举动了。否则的话，袁绍的势力还能不能被保全都是一个问题。
就在两人还想要再争的时候，袁绍忽然开了口：“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他知道，现在的时间太早了，让袁尚成为世子，实在是太难了。毕竟袁谭没有犯错，他并不能凭借着一时的喜好强行推行自己的命令。这也是袁绍对世家妥协的地方。
但袁绍毕竟太宠爱袁尚，以至于现在的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田丰叹了一口气：“丰告退。”
他走出袁府，看了一下天空，乌云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