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之是真的有些生气，眼看着那本笔记没几页了，这次任务要是因为唐渊的任性失败的话，他又得浪费好多年。
到时候，不但要强制性的在这个世界停留，直到任务完成为止，这个世界的任务还得作废。
也就是说，一旦这个世界失败，他之后干的再好，那也白干。
相当于打工，打了一个月，不发工资不说，还要倒贴钱。
这活，谁愿意干？！
唐渊趴在浴桶边上，看沈楠之的确生气了，神色有些怯，好一会儿才低头认错。
“阿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自己胡乱捣鼓。但是阿皓，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
“有把握？”
沈楠之刚才说了那么多，气也消了大半，看浴桶里的药性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便灭了炉子里的火往外走。
“唐渊，身体是你自己的，好与不好，都和我没关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撂下这么一句话，没有看唐渊，只是走出了竹屋。
唐渊坐在浴桶里，沉默半晌，才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一眼就看到正盘腿坐在那里，似乎在修炼的沈楠之，他连忙走了过去。
仔细看了看，确定沈楠之并没有在修炼，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后，才又道。
“阿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我......我只是想快点修炼，变得更厉害一些，这样......”
这样，我就能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想和你做朋友，做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唐渊的话没有说完，他只是默默的想着，依他如今的现状，说什么都是痴心妄想。
他有些难过的撇撇嘴，眼睛湿润的望着沈楠之。
常言道，事不过三，沈楠之是第三个向他伸出施救之手的人。
他想真正的信他一场，给自己一个机会，和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沈楠之紧闭着双眼，随着那本笔记空白的书页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急迫了起来。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摆脱星盘的掌控，心情焦躁了一些，也是必然。
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清心咒，沈楠之才平复下焦躁的心，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对上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唐渊，眼前的唐渊，这一个月也被沈楠之养的很好，又没有取血，脸色看上去就是健康的红润。
一个六岁的娃娃，就这么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沈楠之叹了口气，是他焦躁了。
眼前这人，还是个娃娃啊。
“唐渊，修炼这个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是我急了，害你担惊受怕，对不起。”
沈楠之说着，眼中全是坦然，这样毫无掩饰的模样，让唐渊下意识的摇摇头。
“阿皓，你不需要道歉！”
这话沈楠之也没反驳，只是说着，“我已经正式成为师父的徒弟了，还得了不少礼物，给你看看。”
话落，沈楠之就又开始从储物袋里掏东西，一边拿，一边逗趣的给唐渊说当时的场景。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还时不时的惊叹一声，把刚才的事情通通抛之脑后。
好一会儿，沈楠之才停下手，然后大手一挥，示意唐渊，“你喜欢哪些？我送给你！”
说的是豪气冲天，活像天降横财后，买东西都要买两份，自己留一份，又丢一份的样子。
唐渊的眼睛都瞪圆了起来，他怔怔的看着沈楠之，随后抿嘴摇摇头。
“我不要，这都是别人送给阿皓的，我不能要！”
“嗯？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还是不是朋友了？让你选就选，别磨叽。”
这些东西是他沈楠之白得来的，就是送人，他也不心疼。
只是沈楠之没想到唐渊这小娃娃不收，简直是，不识货！
唐渊一听沈楠之这话，立马回着，“阿皓，我......我又出不去，拿这些东西也用不上，还是你自己留着，万一有用呢？”
唐渊也和沈楠之实打实的相处了整整一个月，他本就聪慧，自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沈楠之放弃送他东西的打算。
果然，沈楠之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毕竟是个修仙世界，危险重重。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唐渊，短时间内都无法做到在这世道自保。
尤其是，唐渊那个没办法遮掩的祸害体质。
不对，沈楠之突然想到一件事，体质这个东西，是可以掩盖的。
就像之前他在某个世界做“戒指里的老爷爷”一样，可以掩盖。
只是......每个世界的法则不同，修炼的体系不同，掩盖的方式也必然不同。
也就是说沈楠之之前的经验，在这里起不了作用，顶多给他一份保险罢了。
“阿皓，我在秘境待着很安全，但是你不一样，你在外面，更需要这些东西。”
见沈楠之迟迟不说话，唐渊又继续说着，他看出了沈楠之的迟疑，又加重了语气。
这下，沈楠之回过神来，他深深的看了唐渊一眼，又把东西全部收回储物袋里，嘴上说着。
“那就等你能出去的时候，重新选吧。”
“好！”
这一次，唐渊没有拒绝。等他能出去的时候啊？还真是一句让人向往的话......
他这边刚回答，就见沈楠之丢了给什么东西过来，唐渊连忙伸手手忙脚乱的接住，就看到一枚红彤彤的果子。
“这是红皮果，一颗可抵十年的修炼，快吃吧。”
沈楠之无所谓的说着，其他东西唐渊不要，这个东西总要了吧？
又接着道，“我已经吃了一颗了，这个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唐渊眨巴着眼，辨别着沈楠之话里的真假，真假倒是没看出来，只看出来沈楠之对他的关怀。
于是唐渊笑眯眯的吃了下去。
果子入腹，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他的丹田萦绕，久久不曾停歇。要想这股暖意消失，必须得等其效用被唐渊彻底吸收掉才行。
解决完这个，沈楠之就准备教唐渊认字，这一个月以来，他忙着记那些东西，根本没时间教唐渊。
现在总算有时间了，又不知道昶义真人什么时候会来把他提拎出去，所以只能尽力去教。
唐渊听的也很认真，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倒是很和谐。
昶义真人来到秘境中，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可是，这不是昶义真人愿意看到的。
“咳咳——！”
他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教学，两人齐齐抬头看了过来，唐渊是一对上昶义真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就立马垂下眼。
他心底知道，一个月的好生活，到头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了，可事到临头，还是会害怕。
沈楠之察觉到唐渊的害怕，却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是朝着昶义真人讨好的笑笑。
“师父，您怎么来了？”
“皓儿，过来，”昶义真人没有回答， 只是冷着一张脸，让沈楠之到他身边去。
沈楠之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便走向了昶义真人。
没办法，他现在还要仰仗昶义真人，何况，他就算是反抗，也是徒劳而已。
倒不如乖乖听话，才好有更多和唐渊见面的机会。
看沈楠之老老实实的走了过来，昶义真人满意的摩擦着袖口，等沈楠之走到他身边站定，这才看向唐渊。
他微微抬手，站在原地的唐渊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沈楠之脸上出现紧张担忧的神色，直直地看着半空中的唐渊。
而唐渊，只感觉自己似乎被包裹在空气之中，起初只是有失重感传来的不适，随即，周身的空气开始挤压着他。
好似要把他挤压成饼一般，又在某个阀度停下，保持着让唐渊难受却又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程度。
唐渊的表情看上去实在不算好，沈楠之下意识的伸手拉住昶义真人的袖口，满目担忧。
虽然确定唐渊不会死，但真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还是让沈楠之有些不忍。
昶义真人察觉到了沈楠之的状态，只是用余光瞥了沈楠之一眼，便道，“皓儿，这才是药人该有的待遇。”
他似乎是在教导沈楠之，一边指尖微动，只见唐渊无力垂下的四肢处，一道道风刃划过。
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不浅的血痕，鲜血从那些伤口处流下，又被风托起，向同一个地方凝聚。
最后在凝聚出一大碗后，昶义真人停了手。
大约是有意为之，他并没有止住那些伤口流淌出的鲜血，而是任由他们流着，将唐渊染成一个血人。
才把他抛到地面上，挤压的力量消失后，唐渊只觉得全身都疼，他唇色苍白着蜷缩成一团。
他没有开口喊沈楠之，也没有去看沈楠之，正如他明白沈楠之现在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一样。
他也无法阻止这一切，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将自己的痛苦摆给沈楠之看，除了能让沈楠之也内疚外，没有其他用处，倒不如自己忍下，免得沈楠之担心。
昶义真人没去看唐渊的惨状，只是伸手接住那满满一大碗的鲜血，沈楠之担忧唐渊，目光一直落在唐渊身上。
“皓儿，你的心太软，药人只是药人，仅此而已。”
昶义真人不悦的声音传来，让沈楠之不得不看向他，也是这么一看，沈楠之清晰的看到那碗里似乎还温热的鲜血。
这么大一碗，已经超过400cc了，这么多血，唐渊真的还好吗？
沈楠之咽了咽口水，对上昶义真人不赞同的目光，这一次，沈楠之没有移开眼，而是问着。
“师父，修仙就要视人命如草芥吗？”
“......”昶义真人面容有一瞬间的怔忡，这句话好熟悉，熟悉到，仿佛曾经问这句话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那个人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
“修仙从来都是与天争与人斗，人命如草芥？人命有的时候，连草芥都不如！”
昶义真人冷下脸，也不看沈楠之了，他把那碗血收入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甩甩袖就这么离开了。
既没有带沈楠之走，也没有多吩咐什么。
几乎是他离开的瞬间，沈楠之就立马跑向唐渊，他抱起地上鲜血淋漓的唐渊就往竹屋里跑。
一边快速挑出几种止血药碾成末，又一一涂抹在唐渊身上。
一边从自己的手镯空间里摸出几瓶丹药，一股脑的喂给唐渊。
有止血的，有补血的，有止痛的，也有回元的。
好一会儿，唐渊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皱起的脸缓缓舒展开来，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楠之。
良久，才虚弱的道，“阿皓，我没事。”
没事？沈楠之看着唐渊那张苍白的小脸，只觉得这句话格外的没有说服力。
但他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看着唐渊。
他们两个，一个六岁一个八岁，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就这么得过且过。
沈楠之握紧唐渊冰冷的小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嘴。
唐渊见此，还虚弱的给了沈楠之一个笑容，才实在支撑不住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看着唐渊虚弱的模样，沈楠之的眸色有些暗，仿佛有什么在眼里闪动，没多久，又恢复清澈。
他也没有就这么守着唐渊，而是在一旁打坐修炼，这个世界讲究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所以沈楠之能做的，就是尽力让自己的拳头变大！
昶义真人离开秘境后，去了主殿对面的山峰，他来到一处背光面，那里有个小小的鼓包，仿佛一个无名坟墓一般。
他的目光悲伤地望着那座坟，沈楠之的那句问话，让他又一次想起了这个徒弟。
昶义真人如今五百三十一岁，而第一个徒弟，是他两百二十岁的时候收的，那时候的他，远没有如今厉害。
他收了一个小丫头做徒弟，那个时候的他，行事吊儿郎当，与其说是收徒，倒不如说他收了个管家婆。
那段师徒关系中，反而是小丫头更照顾他一些，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又收了个徒弟。
还学着怎么去教导徒弟，就是希望那样的悲剧，不会再一次发生。
昶义真人缓缓走到鼓包前站定，“叶儿，为师不会再犯同一个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