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颖心里却是一沉。
“如果老夫人参与了，这事不好处理。”
韩离颖跟苏老夫人是婆媳，她们没有其他婆媳那般互相看不顺眼和掐架。
但，苏老夫人始终不喜欢她。
苏老夫人当年更喜欢她娘家的一个远亲的女儿，再三撮合她和苏江。
苏江坚持选择她，没跟苏老夫人的远亲孩子结婚。
因此，她还没过门，已经得罪了苏老夫人。
两人一直维持表面的和谐，内里基本不来往。
她女儿失踪后，苏老夫人没少嘲讽她，她被气到醒不过来，也有苏老夫人的手笔。
苏君晖不是傻白甜。
相反，他可以算是他所有的兄弟们接触社会和人性阴暗面最多的人。
“我去问奶奶。”
韩离颖阻止他，“你爸没给你，你奶奶也不会给你。与其把时间花在你奶奶身上，不如说动你爸。”
苏君晖转念一想，“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找妹妹，那些人手上一定有她的照片。”
梅雪：“没有照片。”
苏君晖惊了，“没有照片怎么找人？”
“当年的说辞是怕歹人看到小小姐的照片对小小姐不利，所有的寻人启示里根本没有小小姐的照片。”
韩离颖踉跄了几步，撞到身后的花架也感觉不到疼。
她当时伤心欲绝，根本没有心思管理其他事。
没想到，当年的事里藏了这么多不合理。
在最初能找到女儿的时候才女儿的照片都不发，怎么能准确找人？
韩离颖恨自己当时的懦弱，如果她再坚强一点，遇事能撑住，能在纷乱的痛苦里强大，她的女儿也许早就找到了。
她不但没有撑住，还逃避似的昏睡了二十年。
梅雪用眼神示意苏君晖先离开。
苏君晖没想到他的一个问题掀开了苏家平静和谐的面具。
里面同样藏着许多污垢。
苏君晖快步离开。
梅雪安慰道：“小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再自责也于事无补。”
“我确实不配再伤心，我会找苏江谈谈。”
*
夜。
江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
傅冰被屋里的暖气蒸腾得困倦不已。
她抱着抱枕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久之前的梦。
那是遇到妈妈之前的真实生活。
她被一个大人带到山区里。
很冷。
她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小小的脚被磨得生疼。
篱笆后有一对夫妻，夫妻的眼神刻薄而冷漠。
“就这么个小东西还要十万块，你抢钱吧？”
他们说着，来来回回地把她翻来翻去。
“长相好，眼神有灵气，爱要不要。不愿意要，我把她腿打折了，她正好可以上街讨饭。就她这样的，肯定比十万块挣得多。”
那对男女嫌弃不已。
最后还是买了她。
她以为她能够有个家了。
没想到还是不行。
那对夫妻每天打她，女人怀孕后打她就更凶了。
被打得受不了后，她就在一个雪夜里遛进了一辆路过的车斗里，在颠簸中离开那个小村子。
那夜也很冷。
冷得彻骨。
黑夜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她害怕，她恐惧。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父母疼。
可后来，她有妈妈了……
“傅冰，傅冰，醒醒。”
傅冰猛地睁开眼睛。
茫然地对上了乌时的眼。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只是做梦了。
那些已经是很久远的梦了。
曾经所受的伤害，永远也不可能再经历了。
乌时指尖温柔地为她擦泪。
“做恶梦了？”
说出口的话，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傅冰点头。
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了。
“你怎么还不睡？”
“你刚才说梦话了。”
“说什么了？”
“救我。”
傅冰哑然，“梦得太认真了。”
乌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傅冰双手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她轻声道：“我不是我妈妈亲生的孩子，在遇到她之前我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刚才梦到那时候的生活了，我很害怕。”
乌时眼中闪过明显的痛苦，“还记得伤害你的人吗？”
“记得其中一个。卖我的人贩子在几年前被逮捕了，判了三十年，两年前死在了牢里。”
“人贩子卖的人太多，根本不记得把我卖给了谁。我也不记得那个地方是哪里。”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幼年时期的恶梦。
今晚的冷跟那天的太像了。
藏在身体深处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让她一阵颤栗。
“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
乌时冷声道。
冷漠的眼里迸发杀人的怒意。
她的人生，怎么能这么苦？
她明明这么好，为什么她一直被人伤害？
傅冰把温水杯放进他的手里，“有机会遇上他们我会将我当年所受的苦讨回来的。”
她疲惫地靠在床头，“我不能把所有脏污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做，我自己干干净净的。”
“你本来就该高高在上的洁净。”乌时想也没想地说道。
“我从小到大都待在最脏污的地方，我想是我上辈子干的坏事太多了。”傅冰苦笑了一下，“夜深了，你去睡吧。”
“我去拿乐高碎片过来，我拼，你慢慢睡。”
傅冰没有拒绝。
她心里是害怕的。
有人陪她，她求之不得。
“谢谢你。”
乌时很快回来了。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笔直的背靠着松软的床。
傅冰抱着一只玩偶，眼睛看着他灵活的手指把一个个细碎的零件拼装到一起。
乌时一边拼一边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傅冰身上。
傅冰侧身躺着，眼睛一直在看他。
谁都没有说话。
温润的室内光，温暖的温度，松软的床……
一室皆宜。
心底深处的恐惧还残留在心里，哪怕遇到过很多温暖。
那些伤也还在。
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骤然出现，划过心脏一道口子。
又疼又辣，却无可奈何。
傅冰心想，她要抛弃的东西太多了。
乌时突然开口，“别想过去，你现在有我们，我们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伤害你。”
傅冰被他的话拉回心神，“我明天就好了，现在只是有点怕黑。”
“以后，我陪你。”
他顿了顿，说道：“再黑的路，我也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