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完饭，温霓仍为张霖霖午餐时说出的那番话思绪万千。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右手的手肘支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下颌线，望向车外的视线飘忽不定，整个人如同沉在海里，有一种莫名的失重感。
因为有了徐玮这个前车之鉴，坦白说，她对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有很大的抵触。
到现在，她还没跟家里说他们分手的事情，一旦说了，母亲那边又会开始无止尽的责怪，最后将没能走下去的错归结到她的身上。
接着就会是不停的催促，不停的相亲。
在新感情的开端，她还得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应付各种询问，进程的汇报。
想想都烦。
一个坎还没过，后面的事情她实在没精力去思考。
“我看到徐玮了。”张霖霖开着车进入了电视台的停车场。
“嗯，懒得找地方，就约在这里了。”温霓没什么兴致地收回了手臂，扯了一下安全带，按下卡扣，准备下车。
“那你们聊吧，我溜之大吉。”张霖霖稳稳地停好车，拉起手刹，率先推开了车门。
温霓跟着也下来了。
张霖霖知道徐玮和温霓之前的关系，他们最初约会的时候被她碰见过，所以，徐玮跟张霖霖点了点头。
张霖霖面无表情地别开眼神，径自朝电视台大楼走去。
“霓霓。”徐玮站在原地，对慢慢走近的温霓喊了一声。
“叫我温霓。”温霓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免得你女朋友听见了，问起来你会很麻烦。”
“……温霓。”徐玮动了动唇。
温霓开门见山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徐玮说：“抱歉，我不知道会分到你的频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也不是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温霓笑了，“你应该不是闲到来跟我道歉的吧？”
“昨天入职谈话的时候，胡制片的意思是想让你带我。”徐玮吞吞吐吐地说，“昨天你没来，所以还没确定人选。我怕你会觉得尴尬，所以先来跟你通个气，他下午可能会找你。”
温霓冷眸微眯，“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徐玮眼神闪烁，“可以……找个别的理由吗？”
“这么害怕被林菲菲知道吗？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脚踩两条船？”温霓嗤笑，浅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不会是没和我分手，就跟林菲菲在一起了吧？”
“没有。”徐玮连忙否认道，“和菲菲在一起，是我们分手之后。”
怪不得会在他以为她不愿意回消息之后，还特意打了越洋电话来提分手。要是之前，就算一个月没联系，他也不会有什么举动。
三个月来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为了分手。
好可笑。
“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温霓说，“对我来说，前任就跟死了一样，你不用担心我在外人面前说什么。”
话虽难听，但是徐玮也得到了承诺，他知道温霓的性子，只是说话不好听，说到的都会做到。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温霓说完，不等他的反应，直接走了。
“温霓。”徐玮喊她，手不由自主地抬了一下，“即使我们分手了，但至少还是朋友吧。微信能不能加回来？如果工作上……”
温霓懒得给他眼神，头也不回地说：“公事打电话。”
-
露天长廊上，林菲菲点了咖啡外卖，请办公室里的人喝。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林菲菲请客，大家也都很给面子。
“菲菲，一转眼你都工作了，时间真的太快了。”一个稍稍年长的记者感慨道。
“你看，英国留学回来，工作也有了，还带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回来。人生已经完美了。”刚入职一两年的新人羡慕地说，“不像我，除了工作，啥都没有。”
萧萧进来台里也没多长时间，从来没见过林菲菲，对她的认知都是从办公室里的姐姐们处得知的。知晓她有个当总监的爸爸，从小被宠到大，性格有些刁蛮，因此平时尽量减少跟她的接触，就怕哪里做得不好，引起矛盾。
大家气氛热烈地聊着天，萧萧默默地喝着咖啡，一言不发。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咦，楼下停车场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怎么跟温霓在一起？他们认识？”
林菲菲趴在围栏上，俯瞰着地面，眉头逐渐拧紧了。
萧萧发觉林菲菲脸色不悦，推了推旁边的一个姐姐。
于是，马上有人开口说：“该上班了，我还有个稿子没写呢。”
随后，响起一道女声附和着：“我也是，最近好忙啊，谢谢菲菲的咖啡哦。我们先回去啦。”
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众人纷纷散去，回了办公室里。
林菲菲在露天长廊看到停车场里的两个人分开后，才往电梯间走去。
先上来的是温霓，见到电梯门外站着林菲菲，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越过她走了。
林菲菲的目光却盯着她的背影许久，一直到另一台电梯的门打开，徐玮从里面出来。
徐玮明显愣了一下，问：“菲菲，你要出去？”
林菲菲双手抱胸，不高兴地问：“你跟温霓认识？”
“啊？”
“刚才我在露天长廊都看到了，你们在下面说了很久的话。”
徐玮揽过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耐心地说：“我们是朋友，见到就聊了几句。”
“那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见朋友又不是见仇人。”林菲菲撅着嘴，问，“你都出国留学一年了，怎么会认识她？很早就认识了？”
“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徐玮拣着问题回答，好声好气地给她按了两下肩，“电视台里这么多同事，我不能见到异性都不说话吧，你也看到了，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一生气，就让我爸给你好看。”林菲菲转身，娇嗔地戳了戳徐玮的胸，“我还记得在英国的时候，另一个女生追你，你还跟人家出去吃饭了。”
“人家在论文上帮了我，所以我才答应去的。”徐玮送林菲菲到办公室门口，笑着说，“而且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不然我肯定不会去的。上班了，快进去吧。”
林菲菲算是被哄好了，不再给他脸色，说：“晚上一起跟我爸吃饭。”
“好。”徐玮一口答应，等林菲菲进了办公室，他也回了隔壁。
徐玮刚坐下，胡盛言就拿着笔记本过来，依次喊两个办公室的人去会议室开会。
看到温霓，张霖霖和萧萧都追了上来，三人一起走进会议室，挑了圆桌的边角，挨着坐下来。
“温霓姐，刚才你在楼下跟徐玮说话，被林菲菲看到了，她立刻脸就拉下来了。”萧萧悄声在温霓耳边说道，“你们认识啊？”
“看到就看到吧，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温霓无所谓地翻开笔记本的最新一页，拔开笔盖，“认识。”
萧萧好奇，还想问点什么，就被张霖霖拦住了，“嘘，开会了。盛言哥看过来了。”
“喔。”萧萧立即闭上了嘴，低下头，生怕被胡盛言叫起来问选题的事，她最近手头上没货。
胡盛言例行先带大家学习了上面发下来的最新文件，布置了栏目组的接下去的几项重要工作，然后才进入选题汇报的议程。
吴以诺这几天都挺忙的，到这时才匆匆赶来，俯着身从后门进入会议室，坐在了张霖霖边上。
前面已经有几个同事汇报过了，轮下来就到温霓了。
她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笔记，说：“昨天农业农村局那边发现了外来物种眼斑雀鳝，我查了一下，最近省内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这类水生生物。打算做一期节目科普一下这类外来物种，引起民众注意，再提一下如何进行规制。”
“可以，这几天尽快做完，趁热打铁。”胡盛言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了两笔，而后抬头问，“要联系一下这方面的专家吧。跟哪个单位对接，你了解过了吗？”
“专家应该主要是省海洋水产养殖研究所这边。”温霓转着笔，有条不紊地说，“之前的新闻视频我问一下兄弟台，这次抓获眼斑雀鳝的视频已经有了。”
“我认识省海洋水产养殖研究所的人。”林菲菲自告奋勇地插了一句，“专家那边我去拍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林菲菲。
胡盛言用鼓励小辈的语气说，“菲菲刚来就抢着干活了？值得肯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谢谢胡叔叔。”林菲菲甜甜地说。
吴以诺挑了眉。
“什么鬼啊。”张霖霖说得很轻，但是无语显露得淋漓尽致。
张霖霖看了温霓一眼，想帮她说话，却被她在桌子下面拍了一下腿。
面上，温霓垂着眼眸，没什么表情，握着笔写了两个字：没事。
“小温，那你就带菲菲学习一下吧。”胡盛言笑着说。
温霓还没开口，林菲菲先说了话，“这点小工作我还是可以完成的，就不劳烦前辈了。”
“行，那专家采访这块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我来。”温霓神色平静地说，“大后天给我吧，我一起剪进去。”
林菲菲扬着唇，说：“好呀。”
……
会后，胡盛言叫住了拿着东西往出走的温霓。
“盛言哥，还有事吗？”温霓在他面前停住。
“菲菲是新人，刚过来，你给她个机会学习一下。”胡盛言说，“可以吧？”
温霓淡笑着说：“有人帮忙减轻工作量，挺好的。”
“嗯。”胡盛言接着说，“还有个事，那两个新人，你要不带一个？”
“我不行，我才刚被老朱批过，别给人带坏了。”温霓婉言拒绝。
见胡盛言还想劝说，她补充道：“而且，我手上还有我师傅那个群租房的后续要跟，上次拍摄的时候我就受伤了，我怕带他们过去，回来不好交代。”
闻言，胡盛言点了点头，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我找别人吧。”
“嗯。”温霓说，“那我先走了。”
胡盛言摆手，“去吧。”
一走出会议室，温霓就被张霖霖和萧萧围住了。
张霖霖皱着眉头，小声吐槽道：“她干嘛啊，这么抢着要表现啊。而且不抢别人的，非要跟你作对。”
“就因为看到温霓姐跟她男朋友说话？”萧萧挽着温霓的另一只手，“哇，替徐玮的未来感到担忧。”
“不许同情他！”张霖霖怒斥一声，“渣男！”
萧萧把嘴合得紧紧的。
“随她去吧。能干最好，只求别给我添乱。”温霓扫了一圈，“我师傅呢？”
张霖霖说：“去楼下给我们买奶茶了。”
温霓叹了口气，“我还有工作要找他呢，这几天都逮不到人，好不容易来了，就被你们使唤走了。”
“嘿嘿，工作这么苦，喝点甜的才能活下来啊！”张霖霖笑嘻嘻地看着她，问，“晚上一起吃饭不？”
-
实验室里，闻庭雪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在给蟹苗做饵料强化的对照实验。
忽然，门被打开了。
一个实习生探了头进来，问：“闻老师，那个……电视台有个采访，是关于鳄雀鳝的，您明后天有时间接受一下采访吗？”
闻庭雪抬起头，视线从显微镜里转向了门口，“关于鳄雀鳝？”
“对。”
那不是温霓昨天说想做的节目么？
可是如果是她，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
“是谁联系你的？”闻庭雪问。
“对，我一个学妹，去了电视台，刚才打电话给我问这事。”实习生抓了抓头发，“叶教授他们都去邻市参加研讨会了，还得要几天呢。”
“我考虑一下。”闻庭雪没直接给出回复，“今天答复你。”
“行。”实习生比了个“oK”的手势，关上了门。
闻庭雪沉吟片刻，脱掉了白大褂挂在墙上，开门走出了实验室，回到办公室里。
坐下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置顶的聊天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研究所接到了电视台的电话，说要采访鳄雀鳝的事情。
过了几分钟，温霓的消息才跳出来：嗯，专家采访这部分交给另一个记者了。
闻庭雪单手握着手机，食指在手机后壳上敲了几下，打字：我听说是个新记者，你是不是要过来带一下？
【温霓：她说自己可以，摄像也是有经验的，应该没问题。】
看着手机屏幕，闻庭雪思忖了几秒，回道：好。你身体怎么样了？
【温霓：都痊愈了。】
靠在椅背上，闻庭雪捏了捏鼻梁，总觉得今天的温霓说话有点冷淡，可是回来之后，他们之间的交集就少了许多，不像在北寂岛的时候，打开门就能见着面。
他也无处寻找证据，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呢。
一阵脚步声后，陈思梁的声音响起了，“师哥！晚上一起吃饭啊！”
闻庭雪合着眼，沉声道：“不去。”
“干嘛不去啊！”陈思梁来到闻庭雪的办公桌前，倾身上前，盯着他看。
闻庭雪随口道：“实验还没做完。”
“真的不去？”
“不去。”
“那就可惜了，温霓姐会去诶。”陈思梁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拿出了手机，“那我只好跟他们说你太忙，没有时间了。”
“……”闻庭雪睁开了眼睛。
“怎么？”陈思梁满脸笑意地调侃他，“又有空了？”
闻庭雪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