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谈判（上）
胡爷心里不清楚，楚行压根就没指望过，叶文豪会因为百姓的死活，亦或是武之文的死活，就让自己安然离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楚行的心态也在逐渐发生了改变。
到如今，他已经发展到，他的内心虽然不认同，却能够心安理得的去看待，其他上位者的心里活动了。
什么是上位者。
那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就是在他们看来，死一百个人，和死一万人，没有本质的区别。
为政者，和为将者，都有这种心态。
楚行相信，他敢说出屠城的话来，叶文豪就敢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至于武之文，他更不在乎了。
反正他是文官，有的是人，可以帮他圆这个锅。
甚至，武之文为了青州府呕心沥血，最后背负着一切都有可能。
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楚行真的发了狠，将武之文宰了，那么叶文豪如何去迎接政敌的攻击，百姓被屠杀一空，他如何应对崇祯的怒火。
到时候别说是是砍头，凌迟都有可能。
因为武之文的死不重要，青州百姓的死也不重要。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
那就是这个锅很有可能盖不住了。
青州府百姓的生死，会一路上报到省城甚至京师，叶文豪他们就算是三头六臂也绝对遮盖不了这个大窟窿！
楚行说出要屠城的话，实际上就是告诉叶文豪，你不让老子活着离开，那么老子就把事情闹大，老子死了，你也得完蛋，大不了大家功归于尽。
胡爷他们见识匮乏，暂时还理解不了楚行说要屠城内的深层次含义，但是这对于楚行来说依旧不重要。
很快，胡爷就是叫来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此人也是救民军的官员，名为孙文灿。
其人的身世也算凄惨，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幼年时也是读过书的，三年前其父死于徭役，数月后母不堪繁重的农活而累到继而一命呼呼。
两年前又遭遇灾荒，家中田地颗粒无收，其妻以及长子被活生生的饿死，后来他带着幼儿一路逃荒到了大山里，并和很多进山的流民一样落草为匪。
大山外许多活不下去的村民，很多都会选择逃进山为匪，要不然的话大山里这么多的土匪是怎么来的，因为每年都有大量逃亡的流民加入其中。
一年前救民军在大山里强势崛起，陆续收编了方圆百里内的大小土匪窝，他也是顺势加入了救民军。
因为幼年时读过书，勉强能读写几个字，所以就混上了一个官身，成为了兵部下面的一个郎中。
至于他为什么只是认得几个字就能担任郎中，那是因为救民军中识字的人太少了。
而今天胡爷之所以把他叫来，也不是因为他满腹诗书，而是他平日里能说会道，而且胆子也不小，乃是胡爷一时间能够找到的最适合担任谈判使者的人。
随后楚行是亲自交代他该如何找叶文豪谈判，当此人听到楚行说要以屠城作为威胁的时候，此人的表现比胡爷镇定多了，只是脸色略有变化而已。
他也是见识过生死的人，两年前家乡遭遇饥荒的时候，整个村寨的人几乎饿死了大半，在他逃荒的路上更是见了无数路边的饿殍。
不就是死多几万人嘛，这已经是很难撼动孙文灿的心境了。
他等楚行详细说完后，他才道：“大王放心，臣一定说服叶文豪打开通道！”
楚行微微点头道：“嗯，你和他说的时候，不用夸大也不用恐吓，把本王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即可！”
楚行知道，青州府县令叶文豪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不是聪明人，就不可能千军万马中挤上那条科举的独木桥，考中进士为官，而从最近一年和这个叶文豪打的交道来看，这个叶文豪也不像是一个傻蛋。
而和聪明人打交道是很简单，只需要告诉他你要怎么做，那么他自己就会判断你这样做了之后会带来什么影响，完全不用自己浪费口舌去劝说什么。
不用多久，孙文灿就是坐着吊篮被城头上的救民军新军放了下去，举着火把的他脚步稳健，就这么一个人走向城外的明军营帐。
城头上救民军新军的动向，自然是随时都被明军监视着，走出不到百米，就有两个明军士兵持刀上前，其中一人大声喝道：“站住！”
孙文灿举着火把前进，而且身上也没有带武器，并且还穿着文人所特有的长袍，这些明军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他射箭，而是派人上前来问询。
因为这种情况很多人都能够猜得出来，这个孙文灿肯定是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
再说了，救民军既然派了使者出来，肯定是想要谈判，说不准就是想要投降呢。
很快，救民军派了使者出城的消息就是被报告到了叶文豪这里！
“使者？莫非这些救民军是突围不成就想要投降？”叶文豪暗自想道，当即脸色露出一丝喜色道：“让他进来！”
不用多久，孙文灿就是被好几个明军士兵押着走进了叶文豪的营帐之内，为了防止孙文灿暴起伤人化身刺客，这些明军士兵之前还特别仔细的把他浑身上下都搜查了一边，确认他没有携带匕首之类的武器后才是带着他进来。
孙文灿进入叶文豪的营帐后，当即就是听叶文豪一声猛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跪下！”
孙文灿却是不为所动，中气十足道：“本官乃救民军的使者，奉我家大王大王的命令，前来商谈要事，为何要跪？”
见孙文灿一口一个本官，还说什么救民军大王之类的话，叶文豪露出一丝讥笑道：“哼，山村愚民也敢妄称本官，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斩了！”
孙文灿听罢后，却是依旧不为所动，任由身边的明军士兵抓住了自己往外拖，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道：“孙某今日前来，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但是叶大人，不知道你是否也做好面临家破人亡的准备！”
眼见这个救民军的使者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同时还狂妄无比的说他即将家破人亡，叶文豪皱起了眉头！
叶文豪说出把这个救民军使者拉出去砍了，也不过是一句恐吓之语罢了，看能不能把这些救民军使者给吓唬住，从而在后续的谈判里占尽优势。
不过恐吓不成功他也不觉得意外，身为一个读书人，叶文豪自然是看过不知道多少史书上记载的出使事迹，但凡是能够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出使的人，就没几个是简单人，他们身上大多都有着不怕死的特性。
因此眼前的这个救民军使者面色不变乃至叫嚷着抱着必死决心而来，他都不觉得意外。
但是这人竟然说自己已经面临家破人亡，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是临死前发出的张狂之语？还是说他说的是事实？
叶文豪在脑海里快速思索了两秒后，这才略微压了压手，示意亲兵停止把这个救民军使者往外拖。
然后看着孙文灿道：“本官倒是要听听，本官如何家破人亡？”
说实话，现在的叶文豪是有点好奇眼前的这个救民军使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要家破人忙，开玩笑。
自己如今已经是胜券在握，救民军被自己彻底包围在青州府城里，夜里的时候还打退了一次救民军的突围，把救民军重新赶回了城内。
按照他自己的预计，明天就要再一次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而且还是打算从多个城门同时发起进攻，充分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
这样的话，救民军想要守住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救民军的兵力太少，自己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在战术选择上具有天然的主动权。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明天攻不进城，但是后天乃至大后天总归是能够攻进去的，大不了就是拖后几天罢了。
但是，不管如何，被围困在城内的救民军是跑不了的，贼王楚行也是跑不了的。
只要自己收复了青州府城，哪怕是之前青州府城失陷了短暂的几天时间，但是自己也能够掩盖下去，最后向上头回报的时候，甚至还可以说自己是请君入瓮，主动设计了圈套让救民军入城，为的就是彻底包围歼灭他们。
只要自己能够收复青州府城，只要自己能够斩杀或者擒获贼王楚行，那么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自己在上报的奏折上完全可以妙笔生花，把青州府城曾经被救民军攻破的事情淡化。
再加上自己早就已经写了多封书信给自己的师长，让他们帮忙周旋，到时候自己恐怕非但不会被问责，说不准还会因祸得福升官发财呢。
这种大好情况下，眼前的这个救民军使者竟然说自己已经即将家破人亡？开玩笑呢！
孙文灿此时依旧被叶文豪的亲兵押着，但是他也没有挣扎，而是任由他们抓着，同时口道：“困兽犹斗，况我救民军乎！如我军将士无法出城，那就不要怪我等和大人您同归于尽了！”
叶文豪冷哼一声：“困兽罢了，尔等有何资格和本官同归于尽！”
孙文灿此时深吸了口气，然后露出一副狠厉语气道：“倘若我军今夜无法出城，那我军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屠城，城内人口口，一个不留！甚至，知府大人，亦会被扒光了衣服，在城头，享受凌迟，被万人观瞻。”
“屠城？知府大人凌迟？”听到这话，不仅仅是吓了叶文豪，甚至吓到了那两个押着孙文灿的亲兵，让他们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彷佛他们抓着的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是一个恶魔一样。
这些天杀的救民军好大的胆子，竟然丧尽天良要屠杀城内数万手无寸铁的民众。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能？
难道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一瞬间，这两个普通亲兵都是被吓呆了。
但是孙文灿对面的叶文豪虽然脸色略变，但是却目光始终盯着孙文灿：“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楚行说的？”
孙文灿道：“此言自然是吾王所言！”随后彷佛是为了增加话语的说服力，当即又加了句：“我们救民军，乃是替天行道，拯救万民，不跟你们这群贪官污吏一样，满嘴谎言。”
说罢后，孙文灿就是闭上了嘴巴，没有说出后面的那一句：说屠城就屠城！说杀人，就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