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视线仍有些模糊。有明亮的光照在身上，惹得人忍不住抬手遮挡。
闭目片刻，再睁眼，视线逐渐清晰。
入眼的场景，那般熟悉。
冰白的廊柱，冰白的纱幔，连空气都泛着淡淡白雾。仙雾缭绕，如梦似幻。
一团柔软的云雾托着她的身子悬在宽敞的大殿之中，如卧榻一般舒适。指尖动了动，手掌下一小片棉花一般的云雾化作一丝雾气升腾散开。
这里是……
“九天神殿！”顾卿尘顿感惊讶，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环顾四周。
我还没死？
我怎么会在九天神殿？
许多个问号接连出现在脑海，顾卿尘只觉得头脑发懵。脑子里仍然有些晕眩，让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再睁眼，瞥见大殿台阶之上，立着一道浅蓝的人影。
定睛看去，那人手持一本陈旧古籍，捏着桃枝笔，高高立于神殿上方，一双眼始终闭合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顾卿尘认得此人。
司命仙君，九天帝君的左右手。
那五界至尊九天帝君，自三万年前坐上这九天帝君之位，便长年闭关不见人影，都是这位司命仙君代为处理五界事物，与众神商议那些大小决定。
看到他，顾卿尘柳眉微挑：“司命……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君千赋呢？”
司命仙君仍然闭合着双目，只微微启唇，语声与他的样貌一样，都是少年一般稚嫩，语气却是老成：“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顾卿尘对于这个答案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揉了揉眩晕的额头，下了云榻：“是你救了我吗？那轩辕绝呢，他怎么样了？”
司命仙君眉间略有几分严肃：“那个凡人对你就这么重要？冥尊大人，你可是酆都之主，现在君千赋已死，你也是时候该回酆都，做你该做的事了。”
顾卿尘摇头：“可是我答应过轩辕绝，不会再丢下他，我得回去。”
司命仍保持着那严肃的脸色：“你可知神与人相恋是多大的罪过？”
“我知道，”顾卿尘神色坚定，眸光决绝：“但既许下承诺，我不想对他食言。一世，我只要一世。待还了允他的一世之诺，无论天界要怎么处罚我，我都甘愿领受。”
司命道：“多重的惩罚都行？”
顾卿尘斩钉截铁：“是！”
司命仍然闭着双眼，但那神色分明是有愠怒：“你竟然对一个凡人如此死心塌地？好，那本座就给你一世的时间。不过待一世之后，你要在太阴水牢思过千年，你可愿意？”
这话分明是在试探，试探顾卿尘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司命不相信，一个凡人，真能让昔年冷情的五界战神动了真情。
而听得“太阴水牢”这四字，顾卿尘身躯微不可查的一颤，额头也瞬间渗出冷汗。
太阴之水乃是她的克星。要她在满是太阴之水的太阴水牢里头待上千年，那么她千年间的每分每秒，都将承受碎心碾骨般的痛苦，可说是生不如死。
但她并未有丝毫犹豫，仍是目光坚定：“我愿意。”
司命大怒。
攥着古籍的手掌迸出青筋：“身为冥尊，竟如此贪恋凡世男女之情，为了一个凡世男子甘愿被困水牢千年，冥尊大人，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好，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本座现在就把你关进太阴水牢，待你何时知错，认识到自己该负起的责任，何时再从水牢里走出来！”
顾卿尘大惊，表情严肃：“司命，你！”
正要与司命争辩。
忽闻大殿之上，忽而传来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你敢！”
话音落下，司命身后，一道霜白冰雾凝聚在台阶高处的纱幔后头，化出一道高大威严的模糊身影。
听到这声音，司命浑身一僵，吓得眼睛都睁开了，狠狠咽了口口水。
转身对着纱幔中的身影恭敬跪地：“帝君！”
这位九天帝君行踪诡秘，从来都鲜少现身，今日竟忽然回来，也难怪司命如此震惊。
连顾卿尘也是颇为惊讶。
她的事，把九天帝君都惊动了？
而更让顾卿尘惊讶的是。
帝君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
厚重的纱幔后头，帝君一身胜雪白衣，脸上戴着神秘的面具，将整张脸全部遮住。只面具下的那双眼，冷肃之中带着几分慵懒，幽深莫测，锐不可言。
此时这双眼，正冷冷看着纱幔外的司命仙君：“你方才说什么，太阴水牢？”
语中杀气，似乎随时能让面前之人灰飞烟灭。
惊得司命一脸苦笑，又是狠狠咽了口口水：“不敢，属下万万不敢！属下与冥尊战神也是老相识了，这么久没见，逗逗她嘛！”
九天帝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而大殿之下的顾卿尘，看着纱幔后头那模糊的身影，听着这位帝君的声音，早就愣的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先前来九天之上与众神议事，都是这般隔着纱幔见帝君。
这位帝君向来惜字如金，从不开口说话，且一千年中恨不得有九百九十九年零十一个月二十八天玩失踪，神秘得很，她也就只隔着纱幔见过帝君几次而已，并没有太多印象。
当下听着帝君的声音，她只感到无比熟悉，熟悉到了不敢相信的地步。
此时纱幔后头，帝君在训完司命之后，面具下的目光转向了顾卿尘。
紧接着，纤长如玉的指尖挑开了面前纱幔，这位从不现身的九天帝君，竟是迈着长腿，从纱幔后头走了出来。
便见他一身白衣胜雪，身形颀长匀称，周身带着冷酷严肃的尊神之气，随着他脚步接近，仿佛有无形的威压笼罩在头顶上空。
看清了他的身形，以及迈出的每一步……
顾卿尘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