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话的男孩瞬间如遭雷劈，背脊僵硬，错愕的转过头来。
瞪大的一双眼睛像是见了鬼。
毛毛虫似的两条粗黑眉毛高高扬起，他下意识后腿，穿的布鞋已经露了脚趾，而且不跟脚，显然大很多。
应该是捡的人家不要的鞋子。
李野草跟着石头抄了近道，直接把他们几个堵在了这间破庙里。
她扫了一眼周围，杂草丛生，柱子房檐上到处结着巨大的蜘蛛网，这间庙已经破败，无人往来。
落灰的佛像也失了往日光彩，灰扑扑的，偶尔一阵风吹过，她还能闻见呛鼻的尘味。
而一些角落，地上以及着庙中央都铺着不少干草，还有些用碎布缝缝补补的被子，各处都是补丁，与他们身上的衣裳一般无二。
至于从她这儿抢去的银子，已经被这些孩子瓜分了。
石头面无表情，声音冷漠，一步步走上台阶：“你们好大的胆子，什么人的钱都敢抢。”
少年高高束起的墨发随风飞舞，身姿高大，挺拔如常青松柏。
袖口处绣着的竹叶宣纹乃是家母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很衬石头的气质，沉淀中蕴含着锋芒锐利。
他着一身蔚蓝便装，低调雅致，家有少年初长成……原来是这般感觉么。
“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可不会怕你的！”
终归是几个小孩，眼下被石头极为压迫感的逼到了角落，一个个低头看着脚尖却还不肯认输，倔强的瞪着眼睛与石头对视。
说出来的话更是欲盖弥彰，底气不足。
下一秒，还在嘴硬的那小子直接被石头拽着衣领拎了起来。
他的拳头逐渐捏紧，神情冷傲凶狠：“把我姐的钱还回来，不然把你脑袋打开花。”
几个孩子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真的会打他们一顿。
这满身戾气的样子，他们哪里见过？
连忙把所有的钱都凑到了一起，可还是不够。
男孩苦着脸，声音颤抖的说道：“只有这些了，剩下的钱都被我们拿来买包子了。”
说完，他就认命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石头的拳打脚踢。
这一顿毒打恐怕是躲不过了吧。
石头眯了眯眼睛，好看的丹凤眼中迸射出一阵冷光：“谁准你们花的！”
完了完了，她家老弟要发飙了。
一涉及到家人，他就没法保持冷静。
李野草生怕石头动手，连忙上去阻拦：“石头算了吧，他们也是生计所迫，而且年纪都还小，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
石头情绪冷静下来，随即松开手，几个小孩连忙凑成一堆紧紧的依靠着。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姐弟俩的神色。
恐惧，胆怯，迷茫……种种复杂的神色充斥在他们清亮圆润的眼中。
顿了片刻，石头冷冷的开口道：“放过你们也可以，但有惩罚。”
几人一听或许有转机，连忙询问道：“您说？”
“以后不许再要饭，而且每日下午要到凌霄野阁的饭店后门找我。”
石头将双手背在身后严谨肃穆的模样，还真像陈苓川那个板正的老学究呢。
李野草拿帕子捂住嘴，偷偷笑了。
几个小孩急了，梗着脖子站起来，犹如被踩到尾巴的小兽，激动又抗拒：“不要饭，我们怎么填饱肚子？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会明白的！”
“明明我们活着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不许我们要饭，我们是凭自己的双手。”
相较于他们激烈无法平静的情绪，石头更是淡然，只从身侧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薄薄的，看上去没有几页。
可翻开时，书页已经泛黄，纸张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翻阅。
石头嗤笑一声，将册子递到了为首的男孩手中，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是出奇的冷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去要饭。”
“这些字，你们可识得？”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在沉默的几刻钟里，他们涨红了脸，谁也没说话。
或许是没话说，也或许是真的不识得。
石头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凌霄野阁还能缺了你们的饭？但天下可没有白食的午餐，你们得给我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还要给我抄书，抄的好了自然有银子。”
闻言，李野草不由得心中感慨，孩子长大了啊。
她怎么会不了解石头的心思？
无非是想给这些孩子保留尊严的基础上，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罢了。
还能顺道教他们读书识字，还有做人的道理。
大礼朝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要饭的叫花子人人皆可踩一脚，还有入了奴籍的人，更是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之前她还没过来时，石头饱尝世态炎凉和辛酸苦辣，是最能体会到其中苦楚的。
所以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帮这些孩子一把。
一听有饭吃，这些孩子便什么都不顾了，童真纯粹的脸上立即展露笑颜，异口同声响亮的喊道：“谢谢大哥！”
石头嘴角一抽，故作正经的咳了几声，双手背在身后，转头就跟着李野草出了破庙。
走出去十几米后，他挠头一笑，露出了清风拂面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洁白又狡黠：“姐姐不会觉得我擅自做主吗。”
也只有在李野草跟前，他才会露出少年儿时的习气。
他的骨相和眼睛本就生得漂亮，这么一笑更是神采湛然。
脸上的疤也淡了很多，只剩下了粉粉的一层。
需得再用些功夫才行。
李野草欣慰的摘下了他肩上的落叶：“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做什么决定姐都支持你。”
“况且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你说的对，咱店里还养不活这几个孩子？”
姐弟俩相视一笑，他们是至亲至亲的家人，不必多言。
蓦地，李野草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了，你怎么会在街上碰见我？这个时辰不应该在府里学习吗。”
石头无奈一笑：“我是专门去找你的，姐夫好像咳疾又严重了些，这些天夜夜不能眠，阿纪说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
“我便想着家里还有许多枇杷露。”
李野草挑了挑细眉，好笑道：“他这么快就把你们兄妹俩收买了？哼，都开始惦记上你姐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