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塞西亚呢？”
黎银看到从传送阵中出现的玄野沈愿行等人，快步从木屋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他们中一扫，没有看到塞西亚。
沈愿行猛地朝后面看去，那张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神色也沉了下来，表情不太好看。
玄野等人听到黎银的问话，也都左右看了看，并未看到萧织淼的身影。
玄野皱了皱眉，道：“方才我们和她一起进入的传送阵。”
黎银问道：“她有没有和你们说她要去哪？”
玄野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交代，之前的任务都还在执行中，或许......她去其他的任务地点了。”
玄野语气也有些不太确定，虽然现在玫瑰公会和一些狂热的邪神信徒遍布神临之地，大肆毁坏神像，屠杀神明信徒，但根据他对萧织淼的观察，她并不会随机到处跑。
她并不太在意自己的信徒又推倒哪一座神像，她只要知道这些神像和教堂被毁掉就行了。
她有着自己的计划，她只有在某个地方要种下一颗黄金树的时候，才会去到邪神信徒推倒神像之地。
而且，她很少会自己去，至少要带着他或者沈愿行。
沈愿行有些焦躁起来，手中亮起一个和她有关的绯红咒印，想要知道她在哪。
他逐渐狂躁的气息让玄野有些不舒服，立即站得离他远点。
也不知道萧织淼对沈愿行做了什么，还是沈愿行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只要他一离开萧织淼，就变得焦躁，看上去随时都会发疯杀人的模样。
“会不会是上面的神明把她截走了？”一直被留在木屋，当做赵如弦灵魂稳定器的达尔西忽然开口说道。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达尔西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讪笑了下，道：“毕竟所有神明都视邪神大人为眼中钉肉中刺，祂们也有这个能力。”
他一个开服苟活流老玩家，虽然能力不强，但知道的事情可不比那些触碰到神明边的玩家少，且为了能更好的苟活下去，他有很强的敏锐力。
不过显然他今天的敏锐力用错了地方。
黎银略一思索，问玄野：“你们刚才去做了什么？”
玄野道：“杀了一个玩家。”
“玩家？”
什么样的玩家要她专门去杀。
他问玄野：“那玩家叫什么名字？”
玄野道：“孙雨月，排行榜第一的占卜师玩家，刚刚她差点就要成了神明，萧......邪神大人这才亲自动手杀了她。”
黎银听罢，眼眸一动，占卜师？
有什么东西在黎银的脑海深处破土而出，将他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勾出。
玄野又补了一句，“那女孩的似乎和她以前关系不错。”
这不是似乎，玄野知道她们关系确实不错，他之前想要拉她入伙，抓着孙雨月几人威胁她，她还救了她们。
而且萧织淼之前也一直待在神无局，对他的威逼利诱无动于衷。
虽然可能其中有她自己的一些计划，但和她相处过一些时日后，他也知道她并非是如现在的邪神这般冷漠无情。
至少以前的她不是。
“淼淼没事吧？”赵如弦有些担忧道。
黎银道：“没事，我知道她在哪。”
说罢，他问玄野，“这附近有没有供奉女巫之神和邪神的教堂？”
萨亚小镇以北靠近摩里克山脉，这条山脉高耸且连绵不绝，几乎是隔绝了山脉两边的世界，在山脉的另一头，就是一座巨大的魔物森林。
但因为有这条面积宽广的山脉所在，人们从不过于担心，其实他们和魔物老巢就隔了一条山脉。
而在久远的过去，也有女巫曾经庇佑过萨亚小镇和周边。
在萨亚小镇北面一个已经荒芜的守卫驻地，就能窥见往昔人人喊打，敬而远之的女巫和人类曾经和谐相处的场景。
一座小小的女巫教堂，建立在驻地的小山坡下，被废弃的守卫哨塔中间。
黎银站在破旧的哨塔下方，举目望去，这一片都被荒草覆盖，像是已经许久没人踏足。
他的目光落到哨所入口处的一方被野草掩盖，若隐若现的石碑上。
他走过去拨开野草，露出石碑原样。
年份太过久远，石碑上面出现了几道裂痕，上面的字迹被雨水风霜冲刷的模糊不清，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到上面似乎有一副图案。
而在石碑旁边，是一尊小小石像。
石像是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兜帽的女巫，一手拿着法杖，一手拿着水晶球。
从兜帽中露出的微卷长发来看，黎银猜这应该就是塞西亚。
也就是说，这个教堂，或者说这个地方原本供奉的就是塞西亚。
人类哨塔和供奉女巫的教堂，可以说是非常神奇的组合了。
从他这段时间了解的神临之地的历史来看，人类和女巫能友好相处，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在神明有记录以来，女巫就一直处于非常尴尬的地位，即便是稍微友好点的史书记录，对女巫都是抱着一种非常警惕的态度，并不会如其他神明那般完全的信任和崇拜。
在他认识塞西亚之前，塞西亚就已经是神明，她去到深渊的时候，是她已经和那些神明闹掰，被贬到了深渊。
在那之前，她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怎么的一个神？
能被人类哨塔包围，专门供奉女巫的教堂，那时的她，一定也是受人爱戴的女巫之神。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撑这么多年过来。
天空隆隆作响，黎银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又有一场大雨的模样。
他站起身来，朝着小教堂走去。
片刻后，他站在小教堂门口，小教堂外墙的红漆早已斑驳褪色，和这片哨所一样，只剩下一片暗沉，如同远古的遗物。
一声雷鸣过后，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身上，他推开半掩的几欲倾倒的教堂大门。
他刚踏进去，一抹金光在他眼前划过。
千丝在他面前停住，歪了歪头，一副打量他的神态。
他伸出手碰了碰它，这小东西，倒还认他，他也算是沾了许知澜的光。
说来也好笑，许知澜一开始只是他做出来的替身而已，到现在反而他更像许知澜的替身了。
黎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千丝在他手上一卷，拉着他往教堂里面走去。
教堂中没有魔法阵，没有咒印，没有任何魔法的气息。
风吹得大门吱呀作响，夹带着大雨密集的鼓点声。
教堂光线昏暗，只有最前面的神像下方点着一只蜡烛，朦胧照亮着坐在第一排的身影。
她就坐在暗影里，一动不动，和一尊破败的神像为伴。
这些天来，神临之地到处都在新修邪神教堂，和邪神像，以作供奉，每一个新修的教堂都宽敞华美，她的神像也被镀上了金身，极尽奢华。
那些邪神信徒为了心中的渴求和欲望，用尽一切手段讨好着邪神，他们都知道邪神会给他们想要的，如今神临之地已经邪神的半边天下了。
可听时常跟随在她身边的眷属们说，她从未踏足过这些教堂，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她做的最多的，就是领着她的得力属下们，到处杀人，推倒神明神像，然后种下一颗黄金树种子。
今天，她杀了她的一位朋友。
其他人都不确定那位占卜师是不是她的朋友，她说杀就杀，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但黎银能确定，塞西亚是把她当朋友的。
只有在意，才会痛苦。
他在她身后站了会，而后在她身边坐下，转头去看她。
她闭着眼，神色平静，只是眉眼中萦绕着一缕说不出的困倦来。
千丝小心翼翼的将另一头搭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她就躺着不动了。
半晌，萧织淼睁开眼睛，偏头看了黎银一眼，“怎么像个鬼一样，来了也不说话。”
黎银笑了笑，道：“怕吵到你，你看上去很累。”
萧织淼道：“有么？我现在是邪神，没什么能累到我。”
黎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二人之间又沉默了一阵，萧织淼像是妥协般叹了一声，“好吧，是有点累，想歇一会都不行。”
黎银这才道：“我可不是故意来吵你，你不在，你的那些眷属们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尤其是那个叫沈愿行的，跟随时要发疯砍人一样。”
萧织淼道：“让他疯吧，在能发疯的时候使劲发疯。”
说着，她又闭上眼睛，身体往后仰躺，骂了一句：“艹蛋的世界。”
“艹蛋的神明。”
“艹蛋的人生。”
“活着真他妈的艹蛋。”
外面惊雷阵阵，她的声音被淹没在这一片雷声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种时候，她蜷在这座破败的教堂，不咸不淡的骂上几句。
黎银听不出任何发泄的语气，她最后一句隐隐带上了一点鼻音，只是她的神情依旧平淡，好像只是随口骂一骂，就和平时抱怨生活的普通人一样。
黎银垂眸看着搭在他手上的千丝，一头卷着他的手，一头卷着萧织淼的手腕，他通过千丝能感受到她的脉搏震动，并不如她表面上那样平静。
半晌，他对萧织淼道：“塞西亚，给我做一具身体吧，一具真正的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