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终点，毫无疑问，就是当心脏停止跳动，身体宣布死亡的那一刻。
但是，都说每一个终点都是新的起点，那么，如果死亡是生的终点，那又该是什么的起点呢？
意识尚存，却无法挪动一丝一毫，身陷黑暗而不可自拔，这便是祁江死后的体验。
“我记得，最后好像听到监测心跳的仪器发出了长鸣，这应该意味着我已经死了吧。那么，现在就是灵魂往地狱中沉沦的过程吗？”只剩下思维还能受自己的控制，祁江只能无聊地乱想，借此来打发时间。
“不是说死后前往地府的过程都会把生前的美好片段再重映一遍吗？难道说最后和夜翼的那个吻已经将我所有的美好全都记录了吗？”
杂乱的思绪在祁江的脑中不断涌动，换做平常，这或许会让祁江很痛苦，但眼下整理这团杂乱的毛线球成了唯一能做的事。
也不知道这无聊的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的身下，似乎有一缕微光出现，因为四周全部被黑暗包裹，这一丝微光显得格外显眼。
想看看这片黑暗的尽头是什么，但他的视角此刻处于锁定的状态，具体点说，就是连身体都没有，这样的状态又怎么能看清自己身后有什么呢。
不过，随着下坠深度的增加，即便这片黑暗不想让他离开，可只能看着他一点点移动至暗与光的交接处，然后一点点坠入光的海洋。
当身体完全被光芒吞噬之后，那种慢慢下沉的感觉忽然消失，就像是忽然从水池传送到天空中一样。
砰！
只觉后背和屁股传来强烈的冲击与疼痛，祁江摔在了一张木椅子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干掉了啊。”当祁江出现的那一刻，语调熟悉的风凉话从身前传来。
“锋，呵，我就知道，只要我还能使用异能，作为死族意志的你就不会完全消失。先前那只回答‘是’或者‘不是’的样子，应该是你为了隐藏自己故意装出来的吧。”抬起头，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和那身诡异的西装，祁江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
虽然锋是和自己争夺身体的对象，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祁江对他只有最基本的防备。
“所以，你是不是被干掉了？”锋并没有理会祁江无意义的挑衅，只是重复着询问结果。
“啊啊啊，是的，所以那又怎么样呢，你不也带着我的身体里见死不救？”对于肯定的事情，祁江不会找借口推脱，但很不爽也是真的。
锋留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同时也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好好看看周围，不是我不想出去，是根本就出不去。”
确实，锋的出现吸引了祁江的所有注意力，周边那被白光笼罩的环境，确实没有引起祁江的注意。
可当他眯起眼睛，透过白光去观察时，脸上瞬间变得精彩无比。
在白光的背后，是一坨坨蠕动的肉墙，它们相互吞噬、相互交融，用尽一切手段，朝着化为一体的方向不断前进。
锋身下的座椅虽然被更浓郁的白光笼罩，但还是能看出隐藏着的扭曲血肉，锋的下半身被白光笼罩，就意味着他已身陷血肉当中。
在这片白色的空间中，唯一还没有被血肉污染的物件，就只剩下祁江身下那条脆弱的木椅子。
不等祁江开口，锋便开始解释眼下的情况：“这里是本体与死族意识链接的空间，也是决定你身份的节点，这些肉墙就是死族意志在你眼中具现化的产物，当它们完成融合，这片空间就会破碎，随后，它们就会侵占你的大脑，你的身体，侵占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之所以当初我只能回答你是或者不是，原因就在于我的投影只能做到这一点，在你觉醒血族异能的同时，我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动，为了防止身体被夺走，我就只能将自己作为基石，尽可能地延缓它们的入侵。”
关于锋的说法，祁江并没有全盘接受，多疑是一个缺点，但同时也是自我保护的一个重要手段。
很快，祁江就找到了疑点：“你说这些肉墙是死族意志具象化的表现，但你不就是我身体中的死族意志吗？既然有你存在，为什么又会多出另一个意志？”
“呵呵，好问题。”对于祁江略显尖锐的问题，锋并没有面露难堪之色，相反，他似乎早就料想到这个问题。
“想必你也明白你过去的经历了吧，那一次，就是更高阶的意志侵入身体的结果，正因为完成了入侵，所以连接的通道自然也就关闭了，即便上位者抛弃了身体，也不会在打开。”
“可随着你实力的提升，死族意志开始注意到你这个过去被抛弃的玩意，开始着手拉你加入死族的行列，当你觉醒了新的异能，就意味着连接的空间再度敞开，死族意志的入侵也随着而来。”
祁江愣住了，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追求力量的途中，险些再一次落入死族的控制。
而锋抛出的重磅炸弹还没结束：“既然你的意识能和我相见，就说明你还没有彻底死亡，如果你能通过我和死族意志达成共鸣，不仅可以卷土重来，甚至还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等等，我心跳都停了，还有复活的可能？”心脏停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祁江着实没想到，身体都糟糕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复活的可能。
锋邪魅一笑：“病毒，无所不能，只不过，达成共鸣的代价很大，而且过程相当漫长与痛苦。”
“呵呵，我会做出什么决定，你早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说这些企图动摇我的话？”
“只是尽到告知的责任罢了，那么，就让我们开始第一步吧，首先，你得达成自身的统一，将活尸的那一份力量的拥有权从我手中夺走。”
似乎是害怕祁江不理解，锋又特意解释道：“杀死我，然后吸收我。”
“杀死你？为什么？”
“还不明白吗？之所以上位存在会抛弃你就是因为咱俩没有被他吞噬吸收，不实现身体的统一，永远没法达到帝王级，当你吸收了我之后，再借助陨石碎片的力量控制这条与死族意志连接的通道，届时，你就与帝王同级了。”
“行了，废话少说，我已经逐渐减少对外界的压制了，如果在死族意志占据空间之前，我们都没能完成统一的话，那就一起去死吧。”
“切，谁要和你一起去死！”说着，祁江一拳轰向锋的面门。
但这一拳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强烈的冲击将祁江震飞出去，而被命中的锋却毫发无伤。
“感受你的精神力量，用柔和的手段将我吸收，太过强烈的冲击只会反作用于你的身体。”锋对以上的现象做出解释，同时也告知了祁江正确的做法，“将你的精神力覆盖我，然后逐渐将我的意识抹除，然后吸收剩下的东西。”
祁江点点头，重新爬起，缓步走到锋的面前，将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谢谢为我付出的一切，原因我就不问了，不过，我会永远记住你，然后承载着你的力量和愿望，登上死族的顶峰。”
“是吗？看来，我的目标只能变成夙愿了啊，不过，祝你成功。”
说罢，祁江开始输出精神力，虽然他从未接触过这种力量，但到底是自身最纯粹的能量，只要下达指令，它们就会乖乖照着指定的路线前进。
想要将一个完整的人格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过程注定是漫长且无趣的，祁江就这样站在锋的面前，将手放在他的天灵上。
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甚至都不清楚在这片空间中是否有“时间”这一概念，唯一能见证转化正在进行的，只有锋的身影越来越稀薄这一点。
当然，还有白光——也就是死族意志——一点点爬上木椅，将其同化，也意味着时间的流动。
“这样，应该就完成了。”也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少时间，总之，当锋面带笑容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祁江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
“谢谢，即便站在对立面也依旧帮助我的朋友。”
可吸收锋的精神力量，只不过是第一步，想要彻底掌控眼前的空间，八字都还没有落下一瞥。
没有了锋的压制，白光的侵蚀速度不知道增加了多少，锋先前所在的位置瞬间被涌上来的白光吞噬，而他身后那张木椅也顷刻被吞噬了大半。
“糟糕！”祁江立刻坐回到那张椅子上，随后释放出肉眼不可见的冲击，将那些仅仅是缠上而没有附着的白光尽数从椅子上震开。
这张木椅，就是祁江的核心所在，如果让白光将其吞噬，那就意味着祁江的意识失去了锚点，没有锚点的意识，会瞬间被其他的意识驱逐出身体。
这些，是当他吸收锋以后，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
吸收他人的精神力，同时承载他人的记忆，很合理的交换。
但是，拥有记忆不代表就继承了使用的心得和手法，从来没有使用过精神力的祁江根本压制不住死族意志的侵袭，刚刚被震散的白光立刻卷土重来，像包裹锋一样缠住了祁江的身体。
掌握不住精神力的祁江只能一次次地释放冲击，将白光下的血肉震碎，可将冲击作为僵持的手段，无疑是能量利用率极其低下的选择，很快，祁江就感到有些乏力。
而死族意志代表的是一整个种群，其体量与个人相比，无异于大象与蚂蚁之间的差距。
随着冲击的减弱，在一进一退之间，白光以缓慢的速度一步步向上攀爬，很快就到达了祁江的腰腹。
被死族意志吞噬的地方，祁江直接就失去了对那块部位的掌控权，没有被撕咬的疼痛，没有被摩擦的瘙痒，就跟彻底截肢了一样。
“这样下去，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余光扫过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距离，即便中间隔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但依旧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扭动的血肉。
一边保持着持续释放冲击，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眼下的情况，只有锋知道应该怎么做。
“想要成为帝王，那就要和死族意志交融，然后再借助陨石碎片的力量制作闸门，将力量汲取，将死族意志排除。”就仿佛是锋在耳畔说话，当他闭上眼睛时，如何应对的法则就已经响起。
“交融……交融……可是，我该怎么和这打定主意要吞噬我的家伙交融啊。”祁江痛苦地呻吟着，对于眼下的情况，可谓束手无策。
留给他思考和理解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在他分神搜索记忆的时间里，白光借机加快了侵蚀的速度，此刻，祁江就只剩下脑袋、脖子和肩膀附近的身体还不在白光的笼罩之内。
“还有闸门，我该怎么借助陨石碎片的力量？手脚皆失的我，该怎么寻找这股力量！”虽然有了对策，但有时知道了对策，反而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而侵吞了祁江大半身体的死族意志也仿佛能察觉祁江的内心，它那充满诱惑力的低语直接回荡着祁江的脑海中：“放弃吧，将身体完全交给我，我将给与你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你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闭嘴……”
“你还在挣扎什么，不是想和我交融吗？放弃抵抗，来到我的怀抱，不就可以实现交融了吗？届时，你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彻底突破瓶颈，彻底化身为帝王。”
“闭嘴……”
“阀门？根本没有必要，当我们完成交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我们都实现了融合，又怎么能分开彼此，独自存活与世间呢？”
“闭嘴啊！谁他妈要和你融为一体，把力量留下，然后滚出我的身体，这才是你该做的！混蛋意志，跑路就跑路，还要把力量和记忆一起收回去，之前扣扣嗖嗖的，等老子自己强大了，又开始打老子的主意！”
“我有爱的人，有爱的事物，有爱的地方，这些东西，是你这种以杀戮为目的和乐趣的白痴完全无法想像，也完全无法拥有的！“
“所以，你不要，也别想把这些，从我手中夺走！“
轰！
似乎是听见了祁江的呐喊，又可能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念，那团覆盖在白光之上的漆黑像是重锤，轻而易举地击碎了黑与白的交界处，一股脑涌入了这片精神空间。
虽然呈现黑暗，但它却相当柔和，即使披着令人恐惧的外衣，却有着完全不符的温柔。
最主要的是，它愿意听从祁江的命令，能够跟随着祁江的意念行动。
“这些，莫非就是陨石碎片在精神空间中的具象化吗？“祁江有些不敢相信，但眼下，每一股力量都是宝贵的，只要能为自己所用，他不会在意出处。
随着心念的操纵，那团漆黑笼罩了自己的身体，几乎是瞬间，那些白光就被漆黑吞噬，变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原来如此……吸收，同化，什么阀门，这根本就是转换器嘛！“当身体从白光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以后，祁江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
“将这具尸体先运送到太平间吧，他是我们的英雄，等战事结束，如果我们还活着，就给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见急救无果，主刀医生虽然无奈，却也只能做出这般无力的决定。
哗啦啦啦。
病床下的轮子摩擦轴承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之中，就仿佛是送葬的哀乐。
跟随着病床之后的，是所有能抽出空的基地成员，虽然无人组织，但为了恩人，他们自发前来送葬。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跟到太平间的门前，当那扇肃穆的白色大门打开的瞬间，白布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起伏。
离得远的或许没有察觉到，但站在床边的护士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白布上的起伏。
“喂，前面那个起伏，是不是呼吸产生的……”
“不好说啊，但他已经确认死亡了啊……”
就在两人纠结时，祁江露在外面的手指也轻轻弯曲了一下。
“咿呀！动了！动了！死掉的家伙动起来了！”这一次，看得真真切切。
“好吵……好闷……”沙哑的低语从白布下响起，随后，祁江伸出手，自己掀开了脸上的白布。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诈尸”，原本聚集在祁江身边的人纷纷尖叫着后退，和祁江拉开了足有五米的距离。
当祁江睁开眼，坐起身，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随后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布。
“卧槽，千钧一发啊，要给我送去火化了，那就真活不过来了。”看见了头顶“太平间”那三个字，祁江不由心有余悸。
“喂，你……你是人是鬼啊？”一名胆大的安保人员掏出枪，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当然还是人。”祁江从病床上跳下，虽然是起死回生，但身体就跟刚睡醒一样。
就在祁江活动关节的期间，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威压扫过祁江的身体。
“嗯？这是，帝王级的威压？”虽然从没有类似的感受，但祁江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砰！
烟尘涌进走廊，天花板伴随着巨石一同落下，将祁江所躺着的那张病床彻底压塌，而那刚刚从死神手上逃过一劫的家伙，已经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