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死族发动袭击，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这六个小时里，死族的进攻没有停歇过，堆积的尸体已经在路边形成了一座座山丘，它们就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潮水，永远没有告罄之日。
士兵们的弹药消耗量是极其恐怖的，正面火力点的地板上，已经被数不清的弹壳铺满，连枪管都已经更换了不知道多少根。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真正打到现在，士兵们才发现，这一战远比心中预计的更加困难和艰辛。
除了古月亭，参与对首领活尸讨伐的成员全都待在休息室里，听着外面丝毫没有停歇迹象的枪声，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特别是那些营地里的精英，现在这种情况，他们理应出现在前线，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一同抗击死族的入侵，而不是看着别人奋战，自己却端坐在舒服的沙发上。
之所以他们还能让自己坐在沙发上，完全是因为古苍林守着大门，任何胆敢接近的人，都会被他用充满杀意的目光吓退。
这目光可不是单纯的威胁，胆敢违抗军令，即便是现在这种用人之际，古苍林的大刀依旧会毫不留情地砍断他人的脖子。
夜翼和祁江稍微好一些，但心中也同样感到焦躁不安，他们两个是想追随古月亭的脚步，解决完围墙豁口后就前往地下隧道的，可中途却被古苍林截了胡。
现在，只有古月亭一个人在地下设施中行动，那里面有着首领活尸安置的情绪干扰装置，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有重兵把守，让古月亭一个人去解决，他们多少感到有些不安心。
“夜翼，话说回来，这算是第三次彻底分开行动吧。”只是呆坐着，多少有些无聊，为了让时间流逝的快一些，祁江只能聊天解闷。
可夜翼并不想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了正对着首领活尸所在方向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边飘着的淡红色雾气。
出于好奇心，祁江站到了夜翼的身旁，也朝着她目视的地方观察，不过，他的视力稍差一些，看不清稀薄的淡红色雾气，只能隐约看见一点朦胧的色彩。
“古苍林，能让你手下的人再发射一轮炮弹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夜翼居然回头提出了一个必然会吃亏的条件。
不等古苍林回答，一个脸上贴了纱布的士官提着手枪，一步就站到了夜翼的身前。
“你再说一遍？开炮？还嫌我们的人死得不够多是吗？”那名士官之前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兵被死族拖走，活生生被分食，现在没有直接开枪，已经相当克制了。
在他的身侧，祁江脸上冷若冰封，手中的匕首抵住士官的动脉：“你给我冷静一点，死族爆头不一定会死，但我知道，你敢开枪你一定会死。”
“你们两个，都给我坐回到座位上去！”古苍林自然不可能放任闹剧进一步发展，在僵局刚刚开始时，他就厉声呵斥道。
“司令……”一开始士官还凭着怒气能保持硬气，但一看到古苍林手上的大刀，气势瞬间就萎靡下去，也不敢再违背他的命令。
见局势被古苍林的一声呵斥化解，祁江也没了进一步压制的想法，于是和那名士官双双回到座位上。
不过，夜翼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以古苍林现在的样子，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还是会有危险。
“来吧，说说你的意见，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那只血雾大手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它之前拦截了一个方向的炮弹，但我在想，如果我们从多方位进攻，那它还来不来得及防御。”
“这一点很重要，那双大手可以直接接下你的斩击，那么它同样能接住我的血矛，因此，我必须根据大手的具体情况重新安排血矛的攻击方式。”
夜翼提出来的问题确实是古苍林等人的疏忽，一开始他们思维定势地把它当作了进攻武器，却没想到将其作为防御的可能性。
古苍林思考片刻，点头对夜翼的观念表示赞同，但他也没有准许开炮：“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扔回来的炮弹怎么解决？我们这里只有高爆弹，一炸就是一个缺口，我们已经没有充足的人手去修补和防御更多的缺口了。”
“放心，既然我敢提出这个意见，那我自然有相对应的处理措施，你们就尽管开炮，被扔回来的炮弹，我能全部拦截下来。”
古苍林眉头轻皱，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夜翼的说法。
接着，他毫无征兆地拔出手枪，对着夜翼的脑门开了一枪。
锵!
几乎是子弹出膛的瞬间，夜翼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面倾斜的血幕，这面血幕改变了弹道方向，原本会爆头的子弹射进了一旁的墙壁当中。
“反应不错，如果是这个速度，不是不能让你试一试。”古苍林的眉头在子弹被弹开的瞬间一并舒展，这样的速度，的确可以让她来拦截被掷回的炮弹。
有了古苍林的许可，那几台刚刚被收起来的迫击炮又重新被摆放在阵地上，随着夜翼做出手势，第二轮齐射又朝着首领活尸所在的位置射出。
这一次的炮弹数量明显比上一次多，射击的角度也更加多样化，不过到底都是从市政厅发射的，大体的射击方向没有区别，而那双大手差不多能抓住一头牛，所以这些炮弹还是一颗不落地被收进了大手当中。
不过，这个结果早就是夜翼预料到的，真正在观察的，是首领活尸所在之处的血雾浓度。
当大手重新凝结展现时，那些飘渺的淡红色雾气就彻底消失了，换而言之，两只手就已经是首领活尸现在能使用的极限。
拦截炮弹倒是相当轻松的事情，而且，这一次，炮弹的数量还要再翻一倍。
这些炮手在听到继续开炮的命令时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他们这么多年来接到的奇怪命令已经数不胜数，反正照做就好了。
接着，那些新发射的炮弹先行一步，那些被扔回来的炮弹则又被夜翼用血矛顶了回去。
“呵，两只手就已经是极限了，看来这陨石碎片不过如此！”夜翼张开血翼，从暗处飞上天际，下一刻，血色龙卷在其周身凝聚。
抢在血影大手做出反应前，夜翼完成了蓄势，狂暴的龙卷一路嘶吼，将沿途的所有生物全部撕扯成碎片。
比起之前在军械库时，这次的龙卷体积明显小了许多，相对应的，施展这一招的消耗也小了许多，完整的血刃风暴，夜翼一口气也只能释放两到三次，可这样的缩小版，她甚至可以连用。
随后，炮弹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因为那双血影大手被血刃风暴所吸引，根本无暇顾及那些飞来的小黑点。
“哦，有一手啊，居然破开了首领活尸防御远程攻击的大手。”一直在休息室观察情况的古苍林满意地笑了，到目前为止，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成功对首领活尸造成伤害。
通过对讲询问夜翼的状态，在得到没问题的回复后，待在后方以久的炮兵终于可以发挥用场。
到底还是人多力量大，炮弹的齐射和血刃风暴的绞杀，那双血影大手只来得及防御其一，剩下的就都是能够波及首领活尸的有效伤害。
战场的局势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仅仅是因为夜翼的一次尝试，主动权就再一次回到了市政厅阵营的手中。
当然，夜翼的行动实际上是饱含私心的，古月亭单枪匹马闯入地下设施，必然是在找机会袭击首领活尸，为了创造机会，夜翼这边必须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事实上，首领活尸在漫天炮火的轰击下，也显得相当狼狈，即便他皮糙肉厚，炮弹的冲击也也就能让他相当难受。
“起！”
随着首领活尸一声怒吼，一面暗灰色的骨墙拔地而起，呈现弧形的墙面刚好制造出了一个防护空间，能够让首领活尸躲在其中。
只不过，首领活尸还没有很好地掌握骨妖的能力，他用能力制造的骨墙，只是扛了几发炮弹，就被彻底炸穿了。
“只能抗住五发吗？”首领活尸稍微计算了一下骨墙的硬度，接着他手指轻动，他的身前又出现了一面骨墙。
召唤骨墙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既然打算玩消耗战，那就是看谁更能节约资源，市政厅这边如此挥霍炮弹，就算是背靠军械库，依旧是入不敷出。
很快，夜翼这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经过这样的轰炸，首领活尸既没有退却，也没有发起猛攻，这显然是不合理的状况，于是，最后一轮炮火结束，所有的炮兵就受到了停火的指令。
待到烟尘散尽，周边一片寂静，血刃龙卷的攻势已经清剿出了一片隔离带，持续的炮火打击也让后续冲锋的活尸暂时退却，而在这寂静之中，一面被炮火熏黑的骨墙屹立在远处的废墟上。
“该死，炮火打击居然会被一面骨墙挡住吗？”
夜翼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对身下的炮兵们宣布道：“行了，炮击就此结束，你们赶紧检查火炮状况，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待会可能还要你们出场！”
就现在而言，作为防守方，市政厅阵营暂时是占据上风的，但反冲锋的号角还不能吹响，虽然死族的冲锋暂时停歇了，但后续的死族正在来的路上，如果现在就离开营地，就会被即将到来的尸潮吞没。
换而言之，只要首领活尸一直拖着，那古苍林他们也就不敢主动找上门，毕竟在战力方面，他们还是略逊首领活尸一筹的。
现在，首领活尸就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浑身上下都是倒刺，市政厅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行动而无法下手。
现在，想要打破僵局，就只能依靠古月亭的奇袭了，如果现在再派遣偷袭的队伍，说不定会被首领活尸发现，偷袭这件事，人选和时机都是决定性因素。
趁着死族冲锋的空挡期，劳累的战士们总算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一连几小时的战斗，他们的肩膀都快被手中的枪震脱臼了。
“我靠，新兵训练的时候，我都没端过这么久的枪。”一名站在高位的射手摇摇晃晃地从哨塔上走下来，两条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的表情相当狰狞。
其他士兵的情况也跟她差不了多少，脸上的疲惫完全遮掩不住，浑身上下的衣服早就吸满了硝烟的味道，即便是更换了衣服，他们的毛孔中也依旧散发着火药的气味。
那几个一直待在休息室里的士官实在不忍看到自己手下的兵一脸疲惫的样子，虽然是古苍林的安排，但在这场保卫战中，他们没有出一丝力，他们的尊严不允许他们出现。
“喂，去和你们的兵打声招呼吧，一帮大男人，别这么害羞。”古苍林看出了众人的窘迫，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像拎小鸡一样把这些士官全都扔了出去。
“哦，是队长他们。”一名眼尖的士兵很快看见了被扔出来的士官，然后挥着手召集士兵们集合。
“老大，今天我至少干翻了几百只死族，我帮我家人报仇了！”
“队长，你好好休息，到时候，记得把那只首领活尸的头砍下来给我们当纪念！”
“呜，队长，我还活着，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相见的场面一场温馨，这帮队员们有的在炫耀自己的战功，有的在插科打诨，有的在庆幸自己又活过一天，但没有一个人在抱怨为何队长没有跟他们一起参战。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这不代表着上级就是下属的天，正相反，只要将自己麾下的兵看作自己的兄弟，那才能更好地管理。
因此，士官们才不敢在队员面前露面，也正因如此，士兵们才没有发出抱怨。
他们的上司就像是他们的兄长，经过这场艰辛的战役，如果能有一个抒发情感的对象，那对士气是有很大帮助的。
这也是为何，古苍林要把这些士官全部扔出来的原因。
“天要黑了啊。”祁江小跑着来到已经无人的哨岗，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黑衣背影。
“嗯，结果今天，连那只首领活尸的脸都没见到。”盯着夕阳的夜翼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夜翼，你觉得，我们到底有几成胜算？”
“如果你能表现出最强的战力，那就有五成，如果不行，三成不到，这是建立在我们没有摧毁陨石碎片的情况下。”夜翼的话相当直白，三成不到的胜率，如果说出去，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那我们就不能不打吗？等到羽翼丰满，我们再来讨伐首领活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赞同你的说法，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雪球只会越滚越大，我已经用尽了全力，但我能深深地感受到，我和首领活尸的差距在拉大。”
“夜翼……”听到这里，祁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江，抱住我，从后面。”不知为何，夜翼忽然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
“当女孩子说要抱抱的时候，别多问，照做就好了。”忽然，林奈的声音在祁江的脑中响起，这是当初交往时，她对祁江的教诲。
而现在，这句教诲又排上用场了。
于是，在夕阳之下，少年慢慢靠近那坚强却又脆弱的少女，将其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