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那摇曳的树林，祁江长叹一口气，心里的担忧总算是烟消云散。
幻境崩塌之际，他的头莫名地剧痛难耐，好像有几百根钢针齐齐刺入大脑，瞬间让他陷入昏迷。
本以为会因此陷入和先前一样的长时间昏迷，不过现在看来，只是脱离幻境的小小代价罢了。
“好了，既然没干掉我，那么就轮到我干掉你了。”祁江扶着身后的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开始搜索幻魔的踪迹。
早在祁江苏醒前，幻魔就已经逃跑了，不过，一个严重依赖精神力的家伙，在精神衰弱的情况下，又能保留多少行动力呢？
濒临冬季，枯黄的叶片铺满了地面，如果只是踩过，或许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如果是挣扎着爬走，那就会留下相当明显的痕迹。
顺着拖痕，祁江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丝毫不担心这是幻魔设下的障眼法。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能逃跑就已经求之不得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故弄玄虚，设置诱饵来混淆视听。
很快，祁江就注意到不远处摇晃的灌木，为了避免被偷袭，祁江抬手掷出匕首。
飞出的匕首很快消失在绿叶和枝干中，几秒后，一声惨叫回荡在山林之间.
“呵，抓到你了。”
拨开重重灌木的阻拦，一个大头娃娃映入眼中，它的背上插着祁江先前抛出的匕首，痛苦地在地上抽动。
见它还想着逃走，祁江干脆用脚踩住它的大头，稳稳地控制住这只发育畸形的幻魔。
“如何？被人掌控的感觉还不错吧？”祁江用脚尖撵着它的头，发泄着堆积已久的愤怒。
身体弱小的幻魔疼得哇哇大叫，精神衰弱的偏头痛加上挤压的物理疼痛，让它巴不得现在就砍下自己的脑袋。
祁江弯下腰，毫无怜悯地迅速拔出匕首，然后用刀刃轻轻划过幻魔的脖子，寻找着最好的下刀位置。
“不要杀我！你如果放过我，我会用你想要的来交换。”幻魔苦苦求饶，尖锐的嗓音像极了悲鸣的乌鸦。
“哦？说来听听，你最多可以付出什么代价。”祁江嘴角微微上扬，稍稍起身，把手搭在膝盖上，有规律地用刀背敲打着自己的小腿。
虽然看不见祁江的脸，但幻魔这样喜欢玩弄人心的家伙早就能从话语中推断他人的想法，毫无疑问，祁江确实对自己的提议心动了。
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它轻轻咳了一声，虽然被踩着让它难以发声，不过还是相当地热情：“幻魔在死族中是相当稀有的存在，我们不仅可以创造幻境，也可以帮忙阻止一切精神层面的攻击，如果你放过我，我就为你打造一个可以抵御精神攻击的护盾，算作一命换一命。”
祁江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幻魔的提议，毕竟那是可以抵御精神攻击的东西，在面对难缠的精神系敌人时，这种护盾足以决定战局。
“如何？不管怎么看，拿到这种东西都比为一时之快杀死我要好吧？”虽然被踩着的幻魔眼前泛着浓浓的黑雾，但它眼中却满是希望。
没有受幻魔话语的蛊惑，祁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长久没有打理的胡渣刺得手指微微发疼。
长时间压迫头部使得幻魔的脑有些缺血，一声声咳嗽从它喉咙深处传出，那粗重的喘息就好像是来自地狱的罡风。
“别着急，我又跑不了，不过，能不能先让我喘口气，我快不行了。”幻魔伸出又细又短的手，戳了戳祁江的脚腕。
祁江浓眉上挑，低头看向一脸奸笑的幻魔，眨了眨眼睛，残酷地笑道：“先前你折磨我的时候，也同样没有给我休息的机会啊。”
幻魔瞳孔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然后像掉落的冰渣一样一寸寸地消失。
“你耍我！”意识到祁江的真正目的后，幻魔全身颤抖，双手撑地想要做殊死一搏。
“老实点！”祁江眼神一凛，脚下发力，狠狠地将幻魔的头踩在地上。
啪擦！
幻魔惨叫的声音掩盖了头骨裂开的响声，祁江虽然收力，但还是使了七分劲。
事实上，祁江的力道控制得相当好，既剥夺了幻魔最后的反抗能力，又让它留了最后一口气，这样的感觉，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是最为贴切的。
“混蛋，既然你不想让我活，那你也别想好受！”幻魔狠狠地说道，陷入是准备鱼死网破。
只见那本就庞大的头颅开始进一步膨胀，本就绷紧的头皮甚至被扯到了透明的状态。
“恶心的混蛋！”祁江这次没有在留有任何余地，一脚把幻魔因为膨胀而变得酥脆的头骨踩爆。
砰！
幻魔的头就和充气过头的气球一般炸开，染血的皮肉夹杂着白色胶质一齐飞出，溅得到处都是。
“头，怎么这么晕？”就在幻魔的头被踩爆的瞬间，强烈的晕眩感冲上祁江的脑海，将他击倒在地。
知道这是幻魔最后的攻击，祁江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但这样的痛觉根本无法抵御愈发浓重的晕眩。
而他干脆把心一横，用手中的匕首朝自己身上划了两刀，可惜这样的凶狠没能换来理想的效果，这次他甚至连疼痛都没察觉到，只是保留了些许刀刃的触觉。
这种堪比麻醉剂的效果终究不是能靠意志力和自残来抗衡的，最终，祁江后退几步，还是眼前一黑，仰面倒在松软的泥土上 。
很快，祁江睁开了眼睛，一束阳光穿过叶片，照在他的脸上，温和的温度让他莫名地感到温馨。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还是自己昏迷前的位置，身上的装备也没有改变，一把标准匕首，一把骨制匕首，一身因为多次躺在地上而显得肮脏的衣服，甚至连上面的血迹都被还原了。
唯一和现实不同的是，眼前没有刚刚被自己踩爆头颅的幻魔。
“这里，是幻境？”
这一刻，祁江陷入了迷茫，周围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让他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滋滋滋！
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起了静电音，随后传出的声音让祁江微微一愣。
“祁江，你现在在哪里，可以回来帮忙搭帐篷吗？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做。”
“这个语调，韩夜？”祁江揉了揉自己的耳根，怀疑是出现了幻听。
但对讲的扬声器还在播放声音：“喂喂，你有听到吗？我真的要帮忙，不然今天就要露宿荒郊野岭了。”
这熟悉的声线，还有柔软的语气，无疑是记忆中属于韩夜的声音，但是，她不是已经被夜翼取代了吗？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假的，快点让我离开这里。”祁江按下通话键，厉声怒斥道。
对讲那头停顿了片刻，随后试探性地问道：“那个，你是不是吃了山上的蘑菇，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你才吃了蘑菇！别以为那这一套就能让我沉溺在幻境中！”祁江相当坚持，毕竟他相信自己的记忆，那样真实的回忆，不可能是编造的。
“唉，看来又发病了，你别乱跑，我来找你。”说罢，静电声消失，对方关闭了通话。
闻言，祁江冷笑一声，将对讲别回腰间后，盘腿坐到地上，等着对方找上门来。
不多时，远处传来莎莎声，很快，一个穿着淡蓝冲锋衣，头戴纯白太阳帽的少女钻了出来。
“呼，怎么跑这么偏僻的角落。”少女用手压着帽子，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翻起诱人的波涛。
森！
没有丝毫的犹豫，祁江拔出匕首架到少女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自己选，主动放我走还是我杀了你自己闯出去？”
冰冷的刀刃让少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转动眼珠，视线一点点转移到那闪着寒光的刀尖。
“你，怎么会有匕首？”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上了哭腔，但更多的是被压抑的激动。
这样的说话方式，和祁江印象中韩夜的形象一模一样，这让他忽然有些动摇，莫非，真的是自己出现了问题？
“不管怎么样，你先把手举起来。”祁江犹豫片刻，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
韩夜没有反抗的资本和机会，只能顺从祁江的话，缓缓地把手举过头顶，同时用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看向祁江。
“首先，告诉我，你究竟是源于我记忆而被创造出来的，还是干脆就是幻魔伪装的？”祁江质问道，但他也清楚，这八成是白费口舌。
但是，韩夜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幻魔？果然，你的妄想症又发作了。听我说，这个世界没有死族，更没有什么活尸、血族、幻魔之类的物种，那不过只是你的想象。”
见祁江的脸上出现了犹豫，韩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便继续说道：“而我也没有被什么夜翼取代，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拿着匕首对着我了，难道，比起你的妄想，我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啪嗒！
最后的一句话深深地震撼了祁江的心，手中的匕首也不由落到了地上，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咆哮了起来。
夜翼、古月亭、地下的巨树、破茧的活尸，这些明明都是自己切身体验过的，可为何现在看来，这些都如此的缥缈，像是高飘在天上的泡影。
现在，祁江彻底糊涂了，不出所料的话，眼前的就是太平盛世，没有直面人性的考验，不用在死族的狭缝间偷生，明明虚假至极，可它就像是现实。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妄，祁江已经彻底失去判断。
“来，我们回去，去享受晚秋的露营。”韩夜还是一路既往地照顾祁江，上一秒还被对方用刀架住脖子，现在她却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抱住了祁江。
感受到那熟悉的香气，祁江狂躁的心逐渐被麻痹，机械地起身，机械地回答：“好，也许，我的确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韩夜微微一笑，悦耳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没关系，无论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陪着你的。”
说着，她用手握住了祁江手背，想顺势拿过匕首：“你现在的精神不太稳定，那么，这么危险的东西，就有我来保管吧。”
“啊，好的。”祁江松开手，看着韩夜接过匕首，牢牢握着刀柄，将它收回刀鞘，然后一齐别到自己的腰间。
扑哧！
韩夜脸上骤变，不可思议地低头，只见祁江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将藏着的骨制匕首送进她的胸膛。
“演技很到位，可惜没把我的记忆读取完全。”祁江手上稍稍用力，顶开摊在自己身上的韩夜。
“你觉得，一个连水果刀都不敢拿的女孩，可能紧握匕首还把它别在腰间吗？”趁着她向后倒下的趋势，祁江把自己的另一把匕首抢了回来。
韩夜说不出话，只能通过嘴型来判断她想表达的意思。
看懂了问题的祁江恢复了平时的神采奕奕，苦笑着回答道：“我早就接受了韩夜死去的现实了，所以我从始至终都留了一手。而且，你这个破绽太明显了，韩夜的母亲死于入室抢劫，从此她对刀类就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连这一点都不模仿，你这演员就太拙劣了。”
听到这里，上一秒还在吐血的韩夜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口齿清晰地说道：“我只是你的完美幻想罢了，在你眼中，韩夜不该是为此留下终生阴影的人，所以，我自然没能在这方面有所表现。”
“果然，源于我的产物。”
“那么，想不想就此沉浸在美梦中，我可以修改你的记忆，让你可以完美地融入你想要的世界。”韩夜微笑着蛊惑道，显然还在为自己的使命做最后的挣扎。
祁江笑着摇了摇头，俯身骑在她的身上，拔出匕首，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准备刺下。
“呵呵，果然是这样吗？那么，就让我和正牌一样，放手让你去追逐梦想吧。”
说罢，不待祁江的匕首捅下，韩夜自己开始变得透明，然后随着周围的景物一起消失。
当她彻底不见后，祁江也如被重锤袭击一般，当即昏死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手指上传来温热的感觉，那是幻魔尸体留下的血泊。
而鼻尖上也传来瘙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弹起身体打了个喷嚏。
受到惊吓的蝴蝶扑闪着蓝色的大翅膀，匆匆逃离了现场，而一道炽热的视线一直追随者它，目送它消失在森林之中。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