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世界的灾厄
相当尖锐的评价。
绍尔心想。
当克劳特解开对纳文的心结之后，瞬间便展露出更强的实力。
实力，不仅仅纯指淬火者能力的强度，更包括对事物的观察力与对当前局势的判断。
甚至对昨晚上方纳文的声音，也有了怀疑，毕竟，占据纳文身体的恶灵，也能发出同样的声音，那么，会不会有淬火者的能力也能做到这一点。
绍尔看着克劳特，重新审视。
克劳特身上的衣裤，经过昨晚的掩埋，已经变得脏兮兮，没有之前亮丽，但是眼神，却比之前更加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劳累过后的疲惫，连黑眼圈也淡了不少，几乎看不出痕迹。
他值得信任吗？要告诉他斯图尔特岛的情况吗？他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麻烦解决掉？
绍尔心中有些犹豫。
“不想说也没关系，绍尔。”克劳特开口，“但我估计自己也没办法帮你太多，毕竟我不会读心，许多事情，你不告诉我，我不可能知道，例如，你说的那一家人，如果伱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让我慢慢摸索，我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确定他们的状况。”
“又比如，我……和纳文之间。”
说到这里，克劳特瞥了一眼已经埋上的土坑。
“如果我们之间有更多交流，或许情况也不会变得那么遭。”
“我认为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如果你愿意更多交流，也许会轻松一点，这个世界很危险，但也不是处处都是危险。”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然，你一切看你自己。”
克劳特深呼吸，之后轻轻拍打身上的泥土，等待着绍尔的回答。
绍尔抬头看着天空，阳光的斑点从树叶间隙落下来，形成了一条光的通路，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走出矿洞时的那天。
“你知道斯图尔特岛吗？”
他的声音很轻。
克劳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他微微点头，回道：“听过一点，但不怎么关注，最近有消息说，岛上的人全死了，为此还成立了调查团。”
虽然克劳特住在郊外，但也时常需要去西木港购买炼金材料，否则，也无法将纳文的尸体保存这么久。
“情况差不多。”绍尔点头，“不过，我活了下来。”
“你……”克劳特看着绍尔，眼睛睁大，“……等等。”
他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绍尔，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调查团？”克劳特马上发现了这一点不对劲，“很奇怪，你去调查团看过吗？”
绍尔将在调查团招聘处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之后，他也将在斯图尔特岛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克劳特，当然，其中省略了许多细节，还有，他穿越而来的事情。
这些内容很长，刚开始，克劳特还回一两句，到后面，变成了认真倾听。
绍尔说完之后，长吁一口气，他的内心很久没有如此顺畅过，仿佛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克劳特面容严肃，顿了顿，继续问道：
“你已经从斯图尔特岛上逃离，也没有背债务，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去？还想去借命之门内？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不是更好吗？”
“如果斯图尔特岛的情况的确那么严重，自然会有调查团去处理，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虽然你很有潜力，但，恕我直言，你的实力和调查团比起来，应该微不足道。”
“除非……你还有别的目的。”
最后一句话，克劳特看绍尔的眼神变得疑惑。
绍尔低头看着地面，按照克劳特的说法，他的确可以考虑不再理会斯图尔特岛，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始终不安，他感觉，斯图尔特岛上的事情，并没有他看见的那样简单，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拖拽他，将他重新拉回那个充满痛苦的岛屿。
他必须要更快一步，否则，一定会被那股力量所吞噬。
“我确实还有其他目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绍尔笑了笑，“克劳特，你说得很有道理，不管怎么样，能够找个人说这些，对我都是很大的帮助。”
“如果你想重新回去，我认为完全可以先等调查团的结果，毕竟，听你的说法，斯图尔特岛上还拥未知力量的黑雾，黑雾内的赐福会影响所有人，而你，可以趁此机会去找一找拥有替死效果的奇迹造物，方便进入借命之门。”克劳特还是根据绍尔提供的情报，将下一步计划说了出来。
“可……这种东西，要去哪里找？”绍尔想到了图书馆，然而，图书馆内即便有相关资料，也未必能够通过资料得到奇迹造物。
“要么自己找，要么去黑市买。”克劳特的声音十分肯定。
“黑市？”绍尔忽然想到，自己在荣誉勋章中心听到的情报，有人猎杀淬火者，夺取遗物后，再拿到黑市上去卖。
“这种东西，都是宝贝，即便放在店铺里卖，也是天价，而且……”克劳特双手摊开，“……至少我从未在哪家店铺看见过。”
“黑市也不会便宜吧？我没有钱。”绍尔叹了口气，他刚来西木港没几天，哪来的资金去购买如此贵重的物品。
他还记得克劳特昨晚给他的盾戒，这枚炼金物品的价值，或许比他全身的金币加起来都更值钱。
“钱是个问题，但也不是问题。”
克劳特走到树边，折下一根树枝，插在土坑上方，当做标记，接着，他摸了摸松软的泥土，神情复杂。
“绍尔，纳文这边，我想先观察几天看看，如果恶灵不再出现，我再将他正式下葬。”
“斯图尔特岛的事情，可能需要缓几天再说。”
“等一会，我陪你去看看曼斯一家的情况，是叫这个名字吧？”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绍尔，松开手中的泥土。
当心结解开之后，克劳特很快便让自己忙碌起来。
绍尔有些意外，这与他第一次见克劳特的情形完全不同，或许，眼前的克劳特，才是克劳特的本来面貌。
“没问题。”绍尔点点头。
“我先回去拿点东西，顺便换套衣服。”克劳特站了起来，双手轻拍，将泥土拍落，“你和我一起吧，到时候还要你带路呢。”
……
回到主屋后，克劳特换了一套衣服，因为两人体型相差不大，所以绍尔也顺便换了一身，之后，克劳特则在主屋翻找起来，许多待售卖的炼金物品在堆积品中重见天日，据克劳特的说法，这些都会拿去卖钱，用于筹备资金。
只是，绍尔感觉克劳特对自己似乎有些过分熟络，很多时候，都是用一种关心的语气，偶尔也会用下命令的方式交谈，当然，克劳特自己偶尔也会察觉到这一点。
绍尔有一种错觉，克劳特似乎将他当成了纳文的替代品。
不管如何，在太阳落山之前，两人便启程返回西木港。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
绍尔与克劳特走在返回西木港的路上。
只要越过前方的山坡，就能够看见西木港的港口，而下方，就有驿站，提供马车，能够省下不少进城的时间。
海风从前方传来，带着一股熟悉的咸湿气息，这味道，让绍尔想起了往事。
他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远方。
然而，前方的一幕，却让他心中一惊，愣在原地。
只见西木港的港口远处的海平线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浓厚黑雾出现，像是有一个巨人，在海平线上画下了浓重的一笔。
在名为奥伦西海的海洋上，本该水天一色，一片湛蓝，而现在，在这片湛蓝之中，有着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黑色粗线横在中间。
仅仅一眼，绍尔感觉自己便被拉回了斯图尔特岛上，他知道这些黑雾来自何方，虽然他没有接触，但这种危险的感觉，几乎在与斯图尔特岛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能够将金矿诅咒都消灭的黑雾，带着它那诡异的力量，从矿洞，从斯图尔特岛上，穿越海洋，不断靠近西木港，直到现在，终于将自己的姿态，展现在了西木港面前。
绍尔收回目光，眺望着港口。
港口上的水手似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依旧在眺望远方，眺望那片养育他们的海洋。
“怎么了？”克劳特见绍尔迟迟不动，问了一句。
没等绍尔回答，他便发现了海平线上的异常。
“等等，这像是……你说的黑雾？”克劳特想到了之前绍尔说过的话。
“不对啊，黑雾不应该在斯图尔特岛吗？”他问。
绍尔转过头看着克劳特，视线却像是看着更远处，接着，他轻声说道：
“我想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周围十分危险，而我需要不停努力，不断增强实力，甚至明知道斯图尔特岛十分危险，也要回去找寻答案的原因了。”
“斯图尔特岛上的灾厄，并没有想象中简单，不，或许不能称之为斯图尔特岛上的灾厄，应该称之为整个世界的灾厄才对，如果我猜得没错，假如任其发展，我相信，整个世界都会笼罩在那片黑雾当中，到时候，所有人，都无处可逃。”
说着，他的右手指着前方，指着远处没有表露出任何危险的黑雾。
这道黑雾仿佛一直待在原处，没有再靠近分毫，但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靠近，会在什么时候露出獠牙，唯一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当黑雾想要前进时，没有东西可以阻挡。
克劳特也感受到了那份凝重，他眺望着远方，回想着绍尔所说的话语。
吞噬一切的黑雾。
如果笼罩整个西木港，西木港只有两个结果，所有人逃离西木港，去寻找新的家乡，如果不逃，普通人的结果只有一个，被黑雾所赐福，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成为黑雾的一部分。
“恐怕，你一直隐藏身份，不暴露自己，是一个相当正确的选择。”克劳特忽然说起了这一件事。
绍尔愣了愣，反问道：“怎么说？”
克劳特右手指着西木港内，轻声答道：“你知道这座城市，花了多少精力与金钱，用多少代人才能建造成如今辉煌的模样吗？”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也有可能是你带来了黑雾，不是吗？”
“如果黑雾无法阻止，西木港的人要么远走他乡，要么，穷尽一切办法解决这一灾厄，你认为……”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着绍尔，接着继续说下去。
“……你认为，你能够证明黑雾不是跟随你而来吗？如果你不能证明，那么，为什么整座西木港的人不试一试，将你吊死在行刑场，来拯救这座自己赖以生存的城市呢？”
克劳特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仿佛，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到时候，无论情况如何，只要他这名唯一的幸存者暴露自己，都有可能会被当成阻止黑雾的材料处理。
“原来……是这样……”
绍尔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这一瞬间，他似乎理解了自己，但也更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警觉，仿佛……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走到如今，才能一直走下去。
因果，在这一刻仿佛发生了逆转。
不同世界的人，对于灾厄的默认解决方式，自然不同，但，一旦灾厄将人们逼迫到绝境，到时候，再文明的人，也会脱下面具，不顾一切，想尽任何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而将他杀死，无疑是一个不会被遗漏的方法，毕竟，反正都会死，为什么不试一试这一个可以做到的办法呢？
答案显而易见。
危险，无处不在。
来自灾厄，更来自人。
“幸好、幸好你没有说。”克劳特向旁边走了几步，“我们暂时还是按照计划进行，如果没有能够安全进入黑雾的方法，船只也到不了斯图尔特岛，既然黑雾已经出现，我相信调查团很快便会采取行动，我们只要等待即可，另一方面，如果你没有替死的奇迹造物，也无法进入借命之门。”
接着，他转过头，看着绍尔。
“你的身份……不如你当我的学徒，有我作证，应该没人怀疑。”
绍尔有些意外，他开口回道：“克劳特，你帮我到这种地步……是为什么？这种事情对你来说也很麻烦吧？”
“因为你昨晚没有把土盖上。”克劳特的回答很干脆。
“嗯？”绍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克劳特是淬火者，而且是大定级，如果趁机杀死，多半会留下遗物，而且效果估计不会差。
原来是这样吗……我确实没有想过这种事……
绍尔右手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