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是可以一起睡觉的，对不对？
赢！
晚饭时分，姐弟三人住下的小院内。由于庭院环境清幽，地方也大，而且也没什么蚊子，方曦文便提议在院子里用餐。
支了个大木桌，几笼蒸饺几个小炒，加上一锅清汤就算齐活。桌上的烛台散发着融融的火光，角落里煮茶的小炉带起噼啪声响，昏黄暮色逐渐下沉，就连风也停在这里。
主位上坐着笑容满面的方清筱，她的眉角满是得意，檀口微张，像是在等人喂食。
在她的她旁边，弟弟正尽职尽责地在剥虾。他举起白嫩的虾肉，蘸了酱料，嘴上哄小孩似的温声道：“飞剑来咯，张嘴，啊——”
“啊呜。好吃，比平时还好吃，是胜利的味道。”方清筱一口吃掉，眼睛欢喜得眯成一条缝，身体随意地往旁边一靠，脑袋枕在宽阔的胸膛上，朝着某人柔柔一笑。
在她的对面，厉慕幽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拉上了兜帽，对着方清筱怒目而视。她手中的筷子轻微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两人几乎打了一整个下午，结果自然是以厉慕幽告负结束。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两人以木剑作为代替，为了某物争夺不休——自不必说，正是方曦文本人的“使用权”。
只能说人榜确实有点含金量，第九跟第十三还真是有些差距。
这两位都是能搏杀寻常九窍的主，用木剑都能舞得寒光阵阵，在一旁观战的方曦文看得冷汗直冒。
虽然方清筱压制了实力，但她因为打开了口窍，体内内天地初成，导致剑意居然能引动微弱的天地之力，对寻常开窍中人简直是降维打击。
厉慕幽引以为傲的幽影大法被轻易破除，不得不中断潜行，进行正面迎击。十几场战斗下来，两人都刷新了对对方的认知——这蠢笨幼稚的大师姐\/这阴险狡猾的妹妹怎么会这么强！
最后的最后，打到饭点，方清筱以小比分一直领先，直到获胜。
在厉慕幽不甘的眼神里，她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厨房，把正在做饭的方曦文给拖了出来，那是又揉又蹭又抱，宣誓主权了属于是。
当场气得厉慕幽把木剑折断了摔在地上，满心不忿。
这战火直到晚饭时分，都还在延续着。
“阿姊，吃点青菜。”方曦文显得尽职尽责，伸手夹了一筷子过去，接着转向厉慕幽，“二姐，你别光吃菜，多吃点肉，不能挑食喔。”
正当他伸手过去，厉慕幽轻轻点头的时候，一双筷子如利剑般插了进来，一把将那块肉给夺了去。
方清筱将之送入口中，懒洋洋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曦文，不可以哦。”
“欺人太甚，我要跟你重新打过！”眼见到嘴的肉飞了，厉慕幽终于掰断了筷子，拍案而起！
“乐意之至！”
方清筱正要站起来，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够了！整天吵吵吵的饭还吃不吃了？”原来是方曦文把碗一放，板起了脸，眼神不无威严地扫视一圈，大声道：“既然二位这么喜欢打，那这房子就让给你们，我搬去六扇门跟爹住，不伺候了！”
这番话语掷地有声，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坐回位置，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偏过头去。
“曦文…”
方清筱眼巴巴地看过来，但方曦文直接将她的身体扶正，把碗塞到她手里，显得不管不顾：“最近真是太惯着伱了，连吃饭都要我来喂，真以为自己三岁啊！”
知道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方清筱便可怜兮兮地端着碗，安安静静地吃饭。但她没想到这话还有后续。
“你回想一下，二姐什么时候像这样撒过娇，嗯？这里明明是你年纪最大吧，方清筱？”他脸上毫无愧色，理直气壮，接着声音转柔，又给厉慕幽夹了块肉，“别跟她一般见识。”
“嗯嗯，我知道的。”厉慕幽喜滋滋地把碗收了回来，眉角上扬，暗中挥了下拳头。
赢！
不得不说新成员的加入确实带来了不少活力，这一餐饭足足吃了有半个多时辰，往后又起了几次波折，但最终都被方曦文成功镇压下来。
饭后，厉慕幽自告奋勇捡了碗筷去洗，说是已经学会了。
见状，方曦文用一种悲哀混合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仍傻坐在主位上的大姐，边看边无声叹气，直到方清筱起身要来抓，他便拔腿就跑。
…
…
入夜，小院东厢房。
之所以方曦文会选择这间，主要原因是床比较大。此时灯火如豆，他正坐在桌前，翻看新入手的阵法书册。
跟青墨神君那个提纲挈领的传承之玉不同，这本出于神机门前代宗主之手，名为《近代阵法基本图解》的书讲得更为细致。
这东西的意义在于，阵法的组合结构经过多次迭代后，得到了很多简化的结构。青墨神君那一套太过古老，能用是能用，就是太过费时费力。
而且里面还有很多根据当前环境，对已有阵法进行改良适配的法子，十分实用。
不得不说，这阵道真的挺契合他那温吞的性子，这一看就看了两个时辰，颇有种沉浸在内，浑然不觉之感。
到得这时，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夜幕幽深，远远的有几处火光在游动，淡红的、昏黄的，各自进了宅子里，停住不动了。
方曦文打了个哈欠，感受到了些许困意，不由得想起那对看似水火不容的两姐妹，脸上露出笑意。
能看出来，这两人不是真的讨厌对方。或许厉慕幽仍抱有对方清筱的恨意，但这总会随着相处日子的愈深，而一点一点消解。
就像今天的切磋，这两位都是年轻一代最拔尖的选手，无论她们之间有何恩怨，在交手后也会不自觉认同对方。
倒不如说，其实这种模式，才是她们和好的必经之路吧。
不必勾心斗角，也不必打得你死我活，有什么不满就都发泄出来，他会在旁边尽数化解，这样就挺好的。其实方曦文自己都没意识到，如果没有他在，这两人注定是一场悲剧。
要是没有他在，这两人因为道途的缘故，是一定会打起来的，毫无保留。最终的结果必是两人濒死，然后被各自的长辈救下。
而既然结下了这个仇，本就不善言辞的方清筱就更不会去主动解释情况，而是剑下见真章；在方天宇被困神都的情况下，厉慕幽也将失去相互理解的前提，永远也无法知道方家的苦衷。
那结局就是，身为亲姐妹的剑宗大师姐、灭天门的魔道妖女，将会无止境地互相厮杀，永远永远纠缠下去。
直到在一场瓢泼的红雨下，白衣如血的方清筱一剑捅穿她的心脏，再有冰冷的手抚上脸颊，徒留一声混杂着血污与不甘的“姐姐”。
在这一刻，她的人生意义仿佛只剩下顶峰的那个小点。女子沉默了很久，拖着濒死的身子埋葬了妹妹的尸首，再度提剑前行，孤身一人。
在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剑极登峰，执掌神庭，证道万剑之主…此时蓦然回首，她已经没有了出剑的理由。
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是消逝在无法触及过往的、神庭剑主的故事。
“笃笃笃。”
这边方曦文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上床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他走过去下了门栓，打开房门，入眼便是一身黑色睡裙，还抱着个绣花枕头的厉慕幽。
她的头发比方清筱稍短一些，但还是快要及腰，顺滑地散落在身后，苍白的脸上有些绯红，双手在枕头前面揪在一起。
又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把脸藏在枕头后面，什么话也不说。
“怎么了，二姐？”方曦文率先开口。他上下打量了一阵，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想要，一起睡。”
“？”预感应验，方曦文露出了礼貌的笑容，“那个，二姐应该有自己的房间吧，是床有问题，睡不好吗？”
“没有。”厉慕幽在枕头后露出大眼睛，扑闪扑闪，“姐弟是可以一起睡觉的，对不对？”
“从一般理性出发，在0-14岁之间，在这个男女性征没有出现明显差异的时间段，再根据公序良俗略作调整，那或许是可以的。”
“你跟她都可以，为什么跟我不行？”
“这、这个…”他开始结巴，额头冷汗直冒。
“我知道了，你不认我这个姐姐。”厉慕幽放下枕头，眼中腾起水雾，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不不，怎么会呢！是我害羞了，哈哈，一般来说都是可以的，”方曦文连忙露出笑容，把房门打得大开，伸手一引，“请进请进，房间里有点乱。”
赢！
厉慕幽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抱着枕头跨了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会，眼底露出笑意。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方曦文都不会不认她这个姐姐，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
弟弟在这种地方好笨，真是太棒了。
“有很好闻的味道，喜欢。”厉慕幽亮着眼睛打量了一阵，说。
虽然嘴上说着房间很乱，但里面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好了，显得特别整洁。书桌上只摊着一本书，其余地方收得干干净净，烛台上也没什么蜡油，显然经常清理。
“是吗，奇怪了，我也没点熏香啊…”方曦文擦了擦汗，连忙招呼厉慕幽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可惜她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就眨巴着眼睛望过来，小小声地催促：“睡觉，睡觉。”
“好好好，我去收拾一下。”
方曦文有些无奈地走到床边，只看了一眼脸就黑了下来。
他看了看被打开的窗户，又看了看被子那一团鼓起，脸上露出冷笑，伸手一掀，语气凉凉：“大师姐，我的床睡着舒服吗？”
哗！
被子掀开，只见两米宽的金丝木床上，赫然是蜷成一团、睡相优雅的方清筱！
此时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露在外面的足底有着淡淡的粉红，此时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装傻道：“嗯？我明明在自己房间休息的。
来都来了，曦文也快睡吧，会长不高的。”
没给他质问的机会，她的右手闪电般伸出，几乎如同有剑影闪过，按理说这一抓方曦文是怎么也躲不开的。
突然，方清筱眼前一花，手上结结实实与某人对了一掌，打得劲力四溢。
待得看清来人的模样，她瞪大了眼睛，显得不可置信：“你怎得在此？！”
“臭不要脸。你还好意思问我！”厉慕幽同样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甩了甩微麻的右手，怒目而视。
怎么会有人趁夜偷偷潜入弟弟的房间，还睡他的床啊？！
你们是亲姐弟啊，这是干什么！
闻言，方清筱“唰”地坐直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拧起眉毛：“你就好到哪里去了？”
“至少我得到了同意。”
“曦文，你不同意姐姐进房间吗？”
“不同意你就会不进吗，我的意见有用？”他早在云水客栈那会就知道这姐姐是什么德性，闻言有些好笑。
“看吧，他说没意见。”方清筱挺直了腰板，显得理直气壮，“我们关系比较好，不打招呼也很正常。”
“一点都不正常！”厉慕幽咬牙切齿，伸手一指：“你都抱了多少年了，都不会害躁的吗！”
“什么叫多少年，在孙大娘家才开始的！以前从来没做过！”
“按轮也该轮到我了！”
“轮什么轮，你看曦文他愿意吗？”方清筱心知不妙，直接把皮球踢了过去，同时用凌厉的眼神施加着无形压力，一脸‘你知道怎么说’的表情。
于是厉慕幽也唰地转头，下意识抿了抿嘴。
“还是那句话，我的意见有用吗？”说着，站在床边的方曦文突然露出疲倦之色，叹了口气，“你们再这样争争争，我真要搬去六扇门了。
什么事都要我去处理，审问灭天门俘虏、接收血衣教残党、监督六扇门、还要主持产业交接…回到家还要修行，还要做饭，还要看书，还要调停你们的争端，结果我连个觉都睡不好。
爱怎样怎样吧，我睡地板去了。”
这充满倦意的独白一出，姐妹俩对视一眼，各自都沉默下来。
看他平时对谁都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就算忙个不停，也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辛苦。其实他才是最累的那个啊，东奔西跑、劳心伤神，结果回到家还有一堆事。
“对不起，是姐姐做错了。”说着，方清筱从床上下来，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穿上拖鞋，默默看了厉慕幽一眼，道：“别让他再操心了。”
“我知道。”
在方清筱离开后，厉慕幽把枕头放了上去，跟已有的一个并在一起，接着拉住他的手，语气温柔：“睡觉了，好不好？”
“嗯。”
“你睡里面，我…姐姐在外面保护你，好不好？”
“嗯。”
这还是厉慕幽第一次自称姐姐，心脏都在怦怦跳，有些奇怪，又特别开心。
待得两人各自躺好，方曦文看着她的脸，不禁露出笑容。
“怎么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累，刚刚是在骗人呢。我修的内功很厉害，就算不睡觉也很精神。”
“不能这么想。像我们这种做杀手的…最重要就是有耐心，不眠不休十天十夜也是常见，但这样对身体的损伤是很大的。容易短寿，什么仙丹都治不好。”
厉慕幽定定地看着他，伸手碰了下他的脑袋，低声道：“我不给你添麻烦了，要好好爱护身体。”
“不算麻烦。我刚刚其实想说的是，虽然身体不累，但事情想多了心里也是会累的。不过能看到你跟阿姊和和气气说话，这比什么都好，那点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看在曦文的份上，我以后就让着她吧…”说着，厉慕幽悄悄抬眼去看他的表情，发现仍是那副温和的笑意。
“哈，这做大姐的能让你说出这种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
“是啊，那种人怎么能当大师姐的，剑宗是没人了吗？”提到这个，厉慕幽一下来了兴致，“究竟怎么选上的？”
“同代没人打得过她啊，就这么简单。你是不知道，她四窍的时候就能逆斩七八窍，那股气傲的跟什么似的…”
“准备充足的话，我也可以。”
“这样，那二姐也想当剑宗的大师姐吗？你可想好了，威风是威风，不过也很辛苦的。”
“以前想过。”
“哼哼，就是说现在其实也想咯？”方曦文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外头，“这还不简单，去跟阿姊借一套白衣，直接换上就是了。”
“噗。你以为谁都像厉无常那么笨吗？”
“不是啊，你当时演得真的挺像，有剑侠内味…”说着，方曦文突然眼睛一亮，“二姐，你笑了诶！”
“是、是吗，”厉慕幽慌张地摸了下嘴角，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很难看？”
“很漂亮啊，比你冷笑的时候好看多了。”
“那个，是门里教的。每个人都要学。”
“灭天门还教这玩意，反派的自我修养是吧？细说细说，有空教我一下，说不定用得上。”
“你先这样，再这样…”
说着，厉慕幽伸手去勾自己的唇角，逗得方曦文哈哈大笑，前者便气鼓鼓地敲他一下，明明是你让我教的嘛。
屋外，或许有方天宇出手的缘故，曾经宗师交手的余波此时已被彻底消弭，天气不再是那种彻骨的寒，但也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
但厉慕幽睡在被窝里，只感觉到火炉一样的温暖，是种跟曾经孤身潜伏黑暗中截然不同的感觉。
跟方曦文聊天真的很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很快他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其实好累好累的，只是嘴上不说…望着这安静的睡颜，厉慕幽心中一暖，轻轻抱住了他的头。
那个温暖的良夜，真的有我的位置了呀。
“内功，也不是很厉害嘛…”女子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柔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