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吕不韦的谢幕
秦国，咸阳。
文信侯府！
姜明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头发已经快速花白的老者，脸色也是带着几分复杂之色，隐隐间，还有着些许的慨叹之意。
尤其是看到吕不韦眼中的那抹复杂，又带着几分自嘲的神色，姜明就只有一句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曾经的吕不韦，位极人臣，尊荣尽享，虽未一国之相邦，但几乎可以说是，行使了半个王权。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时的吕不韦，志得意满，正是人生得意之时，信心满满，更有着壮志豪情，所以，才在权势的驱使之下，一步步，走进了今日的深渊。
当然，这或许就是早就注定的事情，若不是因为对于权势的极度渴望，曾经的吕不韦，也不会背叛姜氏一族，卷走了姜氏一族的所有的财富，然后为他自己打造势力，最终，更是为了能够争夺权势，不惜将族人都除尽。
一个追求利益，追求权势，而能够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会有今日之结局，似乎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而看到姜明的身影，吕不韦也是自嘲似的笑了笑，随后也是带着几分落寞之意，轻声感叹道。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够想起我这个将死之人的，竟然会是我最大的死敌。”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姜明轻声笑了笑，随后也是颇为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在一旁落座了下来。
看着一袭常服，颇有些朴实之感的姜明，吕不韦愣了一下，随后也是笑了笑，抬头看着自己这座富丽堂皇的府宅，眼中也是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想当初，他进入这座府宅之时，他看着府宅门口那名贵木材门匾上‘文信侯府’四个大字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可惜，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转眼成空。
正如姜明所说的，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只不过，姜明是他吕不韦合格的敌人，但是，他吕不韦，却不是姜明的合格的敌人，他并没有足够了解自己的对手。
不，应该说，吕不韦对姜明，同样有足够的了解，只是，所了解到的姜明，却是个没有弱点的姜明，亦或者说，吕不韦针对了姜明的弱点，但是，很可惜，行动失败了。
毕竟，当初若是能够杀死嬴政的话，这场较量，吕不韦再不济，都能是个平手的下场。
只不过，一切都没有如果，到了最后，是他吕不韦输了所有。
“其实我很好奇，你就真的没有对权力，对那个位置，动过心吗？”
吕不韦认真地盯着姜明，眼中也是带着几分疑惑之色，这么多年来，姜明有无数次步入朝堂，能够封官勋爵的机会，但是，除了那个飞熊侯的侯爵之位外，姜明真的就是‘无权无势’。
手中仅有的些许权力，也是罗网这种没有正式名义的权力，而且，即便是在罗网之中，姜明手中的权力，也是一分再分。
但是，让吕不韦一直都有些费解的是，姜明将手中权力分下去之后，却似乎更是收拢了这种权力，因为，罗网所有的成员，即便是已经归属于赵姬和嬴政麾下的成员，都对姜明十分的尊敬，甚至，必要时可，都可以听从姜明的指令。
要说威望的话，姜明在罗网确实有威望，但是，一群杀手，又如何会讲感情？
只能说，吕不韦没有经历过，他也不是杀手，就连江湖人都不是，很多事情，他其实并不懂。
如果将一群人，当成单纯的杀戮机器去训练，他们确实是一群不讲情感的杀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内心深处，就没有情感。
人，之所以与动物有区别，就是因为人都是有思想的，思维，是一种临驾与生命之上的东西。
掌控他人的生命，甚至是命运，对于吕不韦，姜明这样的人来说，还是勉强能够做到一些的，但是，思维，是无人被人掌控的，最多只能够通过持续的外力影响。
而吕不韦，总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控所有，觉得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棋子，应该完全顺从他的想法，去做他想要对方做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吕不韦太过自以为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了，他并不懂得如何尊重生命，尊重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他只是将他们当作了工具。
就像罗网之前内部流传的传言一眼，凶器！
在吕不韦的心里，罗网只是一把剑，在常人眼中，剑，不过是一件青铜兵器罢了，它的作用，就是上阵杀敌，断了，那段换一把。
这也是为何，姜明能够如今紧密的掌控着罗网的原因，他给了那些罗网刺客们曾经没有过的光明，他们也同样渴望，留恋光芒，那么，自然就会担心，他们的光明，会被人遮挡。
畏惧与感激，恩威并施，所以，姜明在罗网之中，有着至高的威望。
对于任何东西，姜明都是用一套十分俗套，又十分好用的办法，一边跟你讲理想，一边跟你讲实际。
就像那些罗网刺客一样，姜明一边告诉他们，将来，等到他们完成了足够多的任务，他们就可以转岗，从刺客转变成罗网的情报人员，在乡间山野，弄个小酒馆，从未过着普通人差不多的生活。
而在讲述理想，描绘着没有生活的东西，姜明还给予他们物资上的奖励，基本上，就没有一个资深的罗网刺客缺钱，当然，有多富有肯定也不现实。
同时，姜明还构建了一个极好的环境，所有罗网刺客若是协同行动，绝不允许抛弃其他罗网成员，要尽可能援助。
所以，在外人眼中，这些罗网刺客，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戮机器，但是，在罗网成员心中，身边那一个个的，都是自己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
而这，就是感情，有了感情上的牵绊，就更加难以离开了，毕竟，情，可是销魂蚀骨的毒药，但也是拯救生命的良药。
再加上罗网内部也有着十分严苛的规矩，所以，罗网的成员基本上不会背叛，自然，对于手握罗网大权的姜明，也就更加敬畏了。
嗯，扯远了。
权力，对于权力，姜明真的没有太多的欲望，可能也是他还没有体验过那种一言可决定一国之命运，可主宰万民之生死的感觉？
姜明缓缓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他却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吕不韦。
“我对权力，从来都不敢兴趣，有的东西，就像是致命的毒药，一旦沾染上了，就无法戒掉，或许，权力也是如此。”
吕不韦闻言，目光微微闪烁着，紧紧地盯着面前看着似乎带着玩笑之意的青年，只听得他继续说道。
“或许，即便是我，也一样无法抵抗那种致命的引诱力，但是，很可惜，我知道他就是穿肠毒药，所以，我从来不碰！”
姜明笑了笑，看着吕不韦，至于吕不韦自己究竟信不信……
“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又何必如此戒备？”
闻言，姜明更是失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几分深邃，他也无话可说，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我有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迷恋着那个位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去争夺它？为得是什么？得到它？”
“呵，成王败寇，老夫已经输了，又何必装清高！”
吕不韦此刻也是有了几分怒意，或许，姜明真的对权力没有欲望，可是，也不至于如此贬低他吧？
那可是王位，谁不想坐？
那么多人，对于王位的追求，不就是因为对于权势的追求吗？
“吕不韦，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王位，是怎么来的？”
姜明看着已经完全是被权势迷了心智的吕不韦，也是不由得摇了摇头，直接开口质问道。
吕不韦听到之后，也是瞬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事实上，大多数的人，也都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的想法中，那个王权，就是权势的象征，却从没有想过，那个王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能够象征着权势。
“太过久远的事情便不说了，就说我大秦的历史，我想，身为相国，你应该很清楚，我大秦是那位君主第一个称王的吧？”
吕不韦看着姜明，眼中也是闪烁着些许的疑惑之色，不过，也是开口回答道。
“自然是记得，我大秦第一位王，乃是惠文王，之后是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当今秦王政已是第六位王！”
“那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大秦昔日能够崛起，是因为当初孝公任用商君定法制，随后，惠文王平定巴蜀，任用张子，横破纵，始能称王。”
姜明轻描淡写地讲述着秦国的历史，随后也是笑着说道。
“我大秦的王位，之所以能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那是因为，一任又一任的先王，他们用自己的努力，拼搏出来，你所渴望的，或者说，无数人所渴望的，并不是那至高的王位，那是历代秦王用功勋筑起的高台！”
“真正能够被人铭记，为世人所推崇敬仰的，不是那些个坐在王位的人，而是，那些个铸起王位的人！”
吕不韦闻言也是怔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姜明，整个人像是呆傻了一般。
“你记得，大周一共有多少为天子吗？你记得他们谥号都是什么吗？你听到他们的名字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得吕不韦的心神都是一阵恍惚，身形似乎都是有些摇晃。
吕不韦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好像，真的做错了吗？
是啊，到现在为止，世人，还有几人记得曾经的周天子，记得那些诸侯王？能够被世人所铭记的，哪一个不是用自己的努力，打下了赫赫威名的存在？哪一个，不是让一国之威远扬的人物。
管仲助齐桓公九合诸侯，铸就了齐王之威，孙武，伍子胥助吴王阖闾称霸天下，铸就了吴王之雄，商君助秦变法，自此秦国强盛。
至于那些坐在王位之上的君王，还能够为人所记住的，又有几个，即便是他们出身姜氏一族，能够记住齐国诸王，好像都不多。
这一刻，吕不韦看向姜明的眼神中，也是多了几分慨叹之色，他此刻也是终于明白了，姜明为何能够对权势没有丝毫的欲望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和他的察觉吧，自己只看得到眼前之利益，可是，有的人，目光确实极其长远，早已看到了更加遥远的事情。
比如，自己看到的王位，而他，看到的，可是那些熔铸进王位之中的功勋！
千百年后，世人或许会忘记他吕不韦，忘记秦王，但是，绝对会有人记得，曾经，秦国出了一位能臣，一位世间最为完美的人，足以成为天下人之表率！
为人谦恭有礼，不逾矩，为臣才能超群，不贪权，为师传道授德，不藏私，为谋运筹帷幄，无遗漏，为政一心为民，不徇私……
这样一个人，再加上如此之功勋，即便是千百年后，秦国不在了，他，一样会被世人铭记。
一同他流传的，必然，还有他的名字，他的封爵，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
那个时候，姜氏一族，自然也能够随同一起，流传万世。
然而，此刻，想到这些，吕不韦却并没有什么嫉妒的心思了，因为，对于姜明，他确实是心悦臣服了。
“怪不得，当年你能够让那群老顽固都支持你，执掌姜氏一族大权，我，不如你！”
“世间万事，有求皆苦，有了欲望，就会想要得到得多，最终，都是遗憾的。”
吕不韦内心苦涩，但是，将来等到自己离去之时，想要，内心也一样是苦涩的吧，毕竟，他也想要见到更多，他想看到世界更好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了追求之后，最终，都会是遗憾的。
“说得好啊，有求皆苦！”
吕不韦说着，也是长叹了一声，目光中也是带着几分释然。
是夜，相国吕不韦自尽与大殿之中，殿内，还有着他亲手所书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