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年看向眼前这位上蹿下跳的铁甲将军。
身体修长近六尺，体态健硕，匀称。
头发高束，一条粗麻绳捆成马尾状。
窄额长脸，眉骨高高隆起！剑眉修长，眼窝深邃，丹凤眼又细又长，目光锐利！鼻梁高挺有驼峰，嘴唇薄且宽。
无须，但胡渣浓密，有几分异域风采！
虽然不修边幅，举止夸张，仍能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杀伐气息。
铁甲将军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找补”回面子了。
几步走到雕像前，面对李余年，反手用大拇指戳了戳雕像。
问道：“叫什么名字？和这老头什么关系？”
“李余年，多余的余，过年的年。我娘亲与前辈是故交，我与前辈有几面之缘。”李余年如实作答道。
“你娘亲？故交？这老不正经的！”铁甲将军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上下打量起李余年。
李余年回过味来，哭笑不得！
“李余年？大遂第一猛将？”铁甲将军突然说道。
李余年瞬间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见那铁甲将军后跳两步，双手环胸，侧身而立，颔首，只用余光看着李余年。
深吸一口气，故意压低声线说道：“吾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江湖人称一枝梨花压海棠，玉面蛟龙，大唐第一战神白敬唐！”
李余年顿感压力一轻，自己的大遂第一猛将，也算不得什么了。
“来吧，露两手看看！”白敬唐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说道。
转折生硬，李余年没跟上思路。
“随便打套拳，我看看根基。”白敬唐顿感这届的弟子好像不太聪明啊！
“啊？哦！”李余年略显局促，走到正殿中央。
蹲下马步，闭目凝聚心神，再睁眼，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一步跨出，紧跟一拳刺出，崩拳！迅疾如风，破空声响起，拳头上拳芒隐现，带起一股罡风。
收拳，再踏一步，手臂顺劈而下，劈拳！势大力沉，一股气流顺着手臂拍在地面上，四散开去。
紧接着前跨半步，腰身拧转，左臂自下而上一记肘击，挂拳。
几乎同时，身子逆着刚才的姿势反拧，右手自腰间一记刺拳冲出，啪的一声。
崩拳收尾！
李余年有些尴尬，自己只会三式。
一套拳打完也就两息之间，转头看向白敬唐。
“武夫行拳，重意不重形！太过拘泥于招式就落了下乘。”白敬唐说道。
简简单单四拳，没有多余花哨的动作，直接，有效，不拖泥带水。
境界是低了点，倒是有几分拳意，平时应该下了功夫。
“武道一途，长且道路险阻！天赋绝伦之辈层出不穷，但能走到最后的，多是踏实努力的。”白敬唐一脸正经的说道。
“多谢前辈教诲！”李余年双手抱拳行礼道。
“准备一下，明日冲击铁骨境！少则三两日，多则五六日。”
“铁，铁骨境?”
“我的小祖宗，你气血都冲到脑门了，要破境了，自己不知道吗？”
“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练功，并无他人指导，请前辈见谅！”
这倒是让白敬唐对眼前黑小子高看一分。
白敬唐示意李余年坐下。将武夫品级，和各品级的特点，从头到尾讲解了一遍。听得李余年神情激动，如痴如醉！
“我每日只有一次机会现身，一次半个时辰。你明日准备妥当再唤我出来，我指点你破境。”
说罢，白敬唐身影消散，只留一个人偶在地上。
倘若周珏在场必然会对白敬唐惊为天人！
傀儡术属于术士的修炼系统，制造过程非常复杂！
首先材料难寻，一般以铜铁等金属材料居多，制成后面无表情，木讷呆板。
再者对机关阵法造诣的要求极高，每个关节都需要精巧的工艺与阵法相辅助。
最难的一关是对生命与灵魂的感悟。
傀儡师一般会从自己的魂魄中分出一缕注入傀儡，可执行简单命令。
像白敬唐这样栩栩如生，保留独立灵魂，可自行自便的。
可以说是夺天地造化，玄之又玄！
所以傀儡师是一个综合能力要求很高的品级，在术士系统里是四品！
周珏，十三岁入五品魂师，天赋在钦天监是独一份的存在！
再升一品，便是四品傀儡师。
却已经在五品巅峰卡了两年，日夜修行，只为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趟回京城，更是没闲着。
整日泡在钦天监的阁楼里，占着沈问的书房，挤兑得大遂国师差点要去别地儿办公了。
沈问书房里的古籍是最多的，而且大多是孤本。其中不少是前几代前辈留下的手稿本，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周宜正是女孩抽条的年纪，半年时间长高了许多。脸庞清减少许，五官越发精致起来。
这几日，时常去钦天监抓哥哥回去吃饭，后来变成去送饭，再后来索性也留在钦天监吃饭了。
沈问百岁高龄，无后。对兄妹二人向来宠溺，缘由来自先帝的“托孤”。
沈问先后辅佐过高祖武帝周显，文帝周熙，以及眼下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周琦。妥妥的三朝元老。
钦天监祖训，第一条便是不得干政！谁当皇帝，对于钦天监来说都是一个样。
文帝周熙是读书人，仁德宽厚，深受臣民爱戴！是沈问辅佐时间最长的一任皇帝。二人都是守成的一代，惺惺相惜，且没有利益冲突，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君臣典范！
温室殿这一枝本性纯良，势力单薄。淑妃赵氏是个明白人，只求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于是明面上，早早地安排周珏入钦天监修行，摆明了退出竞争皇位的态度。
私底下，求着文帝出面找沈问来了一场提前“托孤”，以保兄妹二人的平安。
时至今日，一个是钦天监的未来之星，一个是后宫最平易近人的玉真公主。
二人秉性沈问看在眼里，打心底里喜欢。
周宜快憋出病来了，作为大遂目前唯二的公主之一。再加上正处在年关时节，自然有请不完的安，出席不完的宴请，学不完的繁文缛节。
横竖是切开两半都不够用的，倒不如在钦天监躲个清净。
而周宜问得最多的却是李余年。
李余年这边，收拾起一些生活物资，早早上山，打算在麒麟殿破境。
准备完毕，李余年取出人偶，心念一动，白敬唐出现在眼前。
白敬唐舒展四肢，然后向李余年招了招手，说道；“用尽你所有的手段攻击我。”
这是李余年习武以来的第一次实战，心情难免忐忑激动。
稍作调整，目光如炬，俯身向白敬唐冲去。
一拳崩出！
白敬唐闲庭信步，微微侧身，拳头擦着铁甲滑出。
李余年身形失去平衡向前冲去。脚步轻点地面，强行将身体后撤，背靠白敬唐，一记肘击！
白敬唐后退半步，再次落空。
顺着肘击轨迹，李余年身体腾空而起，一记鞭腿扫向白敬唐胸口。
白敬唐竖起手臂，鞭腿扫在手臂上，纹丝未动！
一口气尽，李余年顿觉危险将至，紧急调动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白敬唐挡住鞭腿的手臂握拳，瞬间不见，寸劲！
也是崩拳！
“嘭！”一拳砸到交叉的双臂上。
李余年浑身一震，双臂发麻失去知觉！五脏内气血翻涌，身体如断线风筝，划出一道弧线。强提一口气，手脚并用在地上拖出一条丈许的摩擦印迹，才稳住身形。
抬头看向白敬唐！
“再来！”白敬唐喝道。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窜出。
这次不再全力出拳，每一拳都收着余劲，以速度来试探白敬唐的移动范围。
白敬唐仍旧闲庭散步一般，以分厘之差躲过李余年的拳锋。
时不时的反手一拳反击！
不多时，胸口，腰，背部各受一拳。看似轻轻一拳，力量极大，速度极快，无从闪避。
李余年五脏内翻涌不止，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双眼迷离间，再次看向白敬唐。只觉得眼前站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山！无法翻越，令人绝望！
“再来！”
李余年心底的倔强激发，再提一口真气，双眼饱含战意，身体弹射而出！
“看好了！”白敬唐轻喝一声，迎了上去。
这次白敬唐没有一味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身形如同鬼魅，拖出一条长长的残影。
李余年陷入了单边挨打的处境！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能护住身体要害，凭直觉闪躲。
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身体各处！
一道拳影袭来，正中面门，鼻血坍塌！牙齿顺着血液划出口腔！
人还没落地，腰部再受一脚，脊柱咔咔作响，肋骨断裂，力透五脏！
身体再次悬到空中！
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位，一只大脚已经印在了胸口上！胸口瞬时凹陷，身体如炮弹笔直向后砸去！
撞到殿内立柱，再反弹！再砸向地面，砰砰作响！
强忍着剧痛起身，李余年发疯一般的向白敬唐再次冲了过去！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李余年的身体像个皮球一般，被打得四处碰壁。麒麟殿内的柱子，地板青石被砸的伤痕累累！
差距太大了！
李余年强行翻过身来，眼睛盯着屋顶。
胸口剧痛无比，肺叶像是漏风的风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全身骨架都已经散架了，浑身上下，再生不出一丝力气！
四周一片寂静，李余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孱弱无力，行将就木！
白敬唐走到李余年身边。
低头看着满脸血污的脸庞，笑道：“要死了？才九品就要死了？”
李余年强忍剧痛，作势还要起身！
“别别别，就躺着吧，死了干净，等会我挖个坑顺手把你埋了。”
白敬唐字字诛心！
李余年的眼泪如决堤的潮水般涌出！
内心的屈辱与愤怒交织在一起，仿佛岩浆翻滚，一浪又一浪的冲击着李余年的心口！
翻滚到极致，瞬间迸发！
李余年双眼充血，睚眦欲裂！全身血液逆行，体内那股奄奄一息的炙流，再次由丹田升起，迅速游遍全身经脉！
身体像一个被人提起的木偶一般，缓缓站起！鲜血从牙缝中挤出，全身骨骼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浑身浴血！令人毛骨悚然！
脚下疾并两步！
集全身最后力气，向白敬唐一拳轰出，拳芒锋利！
白敬唐伸出手掌。
“嘭！”一拳砸入手掌！
激起一股强大的气旋！二人衣物贴着身子向后强烈翻飞！
半晌，李余年力尽而倒。
白敬唐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轻轻放在一旁的蒲团上。
“有点意思！”
白敬唐甩了甩手掌，掌心微红！
李余年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
没有知觉，没有时间，只剩下无尽的浑浑噩噩！
再次醒来，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四周静谧如水，寒气顺着门缝流入屋内。依稀能听见外面的鸟鸣声，大约是清晨吧。
看屋内摆设，满屋的书籍，应该是周珏的厢房。
李余年挣扎着起身，全身剧痛无比，但比起倒下前，已然轻松了许多。
弯身捡起一个人偶。
开门，缓步走到后院水缸前，舀起一瓢清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拖着沉重的身子，穿过后院院门，穿过正殿，来到八仙桌旁坐下。
正值旭日东升，雾气散去，阳光洒在山顶，照出一地斑驳的树影！
李余年拿出人偶，心念微动，白敬唐出现在身边。
“醒了。”
“我睡了几日？”
“两日吧！还不错，比我当年要差一些！”’
“差点被你打死！”
“哈哈哈！你不出最后一拳的话，现在已经死了！”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白敬唐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
李余年酸痛欲裂，差点背过气去！
两人看向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沉默无言！
活着真好！
这日，李余年入铁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