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川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颅骨、宝石、兵器和盾牌。
回想丽桑卓在进入维度墓穴前后所说过的话，任少川总结出了历史基石的三个特征。
一，历史基石一定要是历史真相中的道具，而非「维度侧写者」编撰的虚假历史中的道具。
根据这一特征，首先排除眼前的“独角锤”。
墓穴外的壁画，丽桑卓评判为真实历史的写照。
在壁画上，科瓦奇所使用的武器是“双头锤”，而非“独角锤”。。
然后要排除「米兰朵余嗣」的「冷焰宝钻」。
维度墓穴中的城堡，在「冷焰宝钻」的帮助下，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冰壳，还有布置了大量裸露在外的「冷焰反应池」和冰石管道。
这些由「寒冰能量」凝聚而成的东西，在墓穴外的壁画上没有，那么作为能量中枢的「冷焰宝钻」就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排除“独角锤”和「冷焰宝钻」后，疑似历史基石的东西还剩下4样。
历史基石的第二个特征：
它一定与某位神明有关。
所谓的神明，指的是获得「至高星宫」认可的高序列超凡者。
序列3对应1级神力，这是「冷焰女王米兰朵」所在的阶层。
序列2对应2级神力，这是丽桑卓所在的阶层。
狮鹫之傲科瓦奇，传承了狮鹫卫士之道，隶属于誓约流派的「帝皇」途径。
这一超凡途径是由人族真神·索忒修克斯掌管的。
索忒修克斯是6级神力，超凡等级超越序列0。
所以这么一分析，科瓦奇的头颅、「米兰朵余嗣」的遗骸，就能得到保留了。
而科瓦奇的盾牌，就会被排除掉。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
从历次的观测结果来看，第1纪元是一个尚且有神明力量残留的纪元。
第1纪元的超凡道具，往往会和神明产生关联，而不是像当下所处的第3纪元这样，超凡道具可以由超凡者自行生产。
在格丽桑纳城地下黑市里看到的女性盔甲，与某位和深海有关的神明存在着联系。
科瓦奇所使用的锤子和盾牌也是如此。
抛开锤子的外观不谈，这把锤子上的纹路似乎是一种古老的语言。
把它握在手里的时候，能感受到轻微的触电感。
科瓦奇的盾牌，由全金属打造而成，但却十分轻盈。
往手臂上一扣，丝毫感觉不到盾牌的重量，反而在挥动时候有一种加速般的推动力。
丽桑卓在任少川注意到锤子和盾牌时，温和地介绍道：
【掌握「风暴」要素的神明有很多，但只有一对神明会把「风」和「雷暴」区分开来，然后再进行组合使用。
【这一对神明叫做「风暴双子」，他们是一对兄妹，并列序列1，享有3级神力。哥哥掌握「风」要素，妹妹掌握「雷暴」要素。
【「风暴双子」的追随者若是男性，便会用左手握持「暴风护盾」，右手握持「雷鸣坚锤」。
【若追随者是女性，那她则会左手装备「飓风短弓」，右手掌控「电蛇鞭箭」。】
“那么我现在手上的就是「暴风护盾」和虚假的「雷鸣坚锤」咯？”
【嗯嗯，对的。
【算上这两样东西，这座维度墓穴一共涉及到了三位神明，人族真神·索忒修克斯、冷焰女王·米兰朵，以及风暴双子·齐纳和安娇。】
任少川把手里的独角锤扔到地上，捡起科瓦奇之颅，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冰蓝色黏液：
“这样的话，我现在还得从这三样东西里排除掉两样，才能确定历史基石是哪一个？..真是头疼..”
丽桑卓轻笑一下：
【我给你一些提示吧。「维度侧写者」的实力，相当于序列0，比人族真神·索忒修克斯低上很多。他不能侧写比自己实力高的超凡者和神明。】
任少川一抬眉毛，把科瓦奇之颅丢了出去：
“那我可以排除科瓦奇的脑袋了，只剩下「米兰朵余嗣」的遗骸和「暴风护盾」。”
【我再给你一些提示。
【所谓的「历史基石」，关键在于「基石」。只有亘古不变，不会轻易地随着时间凋零的东西，才能拿来当作「基石」。
【你觉得，「米兰朵余嗣」和金属盾牌相比，谁更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呢？】
任少川眼中一亮，扫了眼地上的黏液：
“「米兰朵余嗣」…这名字一听就知道米兰朵肯定陨落了，所以祂的后代才会被成为余嗣。既然余嗣的先辈都死了，那余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也会迅速消亡。”
任少川拍了拍手里的「暴风护盾」，发出哐哐的响声：
“那么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了，我手里的盾牌才是历史基石。”
【嗯哼，回答正确~】
丽桑卓笑了一下，转而说道：
【除了这面盾牌以外，我们还有一件东西要带走，那就是被瘟疫侵蚀的女公爵左臂。】
任少川低头一看，灰扑扑的左臂正在散发出馊味。
即便脱离了躯干，这支怪异的灰色手臂仍然在缓慢蠕动，就像皮肤底下有小虫子在爬一样。
“话说回来了，丽桑卓，刚才那个亚空间生物是什么？专门散播「疫病」的吗？”
任少川用脚尖踢了踢不老实的灰色手臂：
“这会让人变灰的瘟疫又是什么呢？”
【那个像树一样的亚空间生物，叫做吊死树之父。「疫病」不是它专注的领域，而是它吸引生灵前来吊死自己的手段。】
丽桑卓一如既往地耐心说道：
【至于女公爵一家感染的「疫病」…这是一种「痛苦」途径序列4的超凡产物，名叫「灰幔疫病」。
【身中此病的患者，会慢慢地转变为灰色的虫幔，一种拥有灰色龟裂皮肤的扁平状蠕虫。
【常规的救治方法是切割掉感染部位。
【但如果处理不得当，会让病灶扩散到身体的其它区域。只能继续切割，直到身上没有感染部位或者患者死亡为止。】
听着丽桑卓的话语，任少川设想了一下美莲娜父亲和哥哥的死状…
这两个科瓦奇家族的顶梁柱..难道是死于不断切割躯体的痛苦中？
…真是残忍…
难怪美莲娜·科瓦奇会崩溃，进而向幕后主使低头…
【好了~咱们这次的墓穴之行到此为止了。你把迦列娜叫过来吧，让她带着东西先回去。】
丽桑卓懒洋洋地轻哼了一下，就像看完了一部电视剧那般慵懒。
任少川在脑海中呼唤自己的小跟班。
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在拾掇战利品的迦列娜，抱着一大包东西跑了过来。
“主人~主人~我捡到了好多有用的战利品。”
迦列娜一路屁颠屁颠地来到任少川面前，把手里的东西往主人面前一捧，还炫耀般摇了摇…
“等我们回到灰界再慢慢整理。”
任少川抬起手，摸了摸迦列娜的脑袋，将「暴风护盾」和染病手臂递了过去：
“我先送你回去，迦列娜。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马上就来。”
“好的，主人！”
迦列娜用双臂箍住战利品，不让它们掉下去。
“把眼睛闭上。”
任少川抬起右手，在合拢双眼的迦列娜耳边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迦列娜的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
她怀中的战利品，也在同一时间化为灰色的雾气消失无踪。
要塞废墟之中，只剩下任少川自己了。
在迦列娜带走「暴风护盾」的那一刻，废墟颤抖了一下，如同从睡梦中苏醒的巨人一样发出低沉的轰鸣。
像是玻璃丝一样的扭曲光影，开始在废墟中蔓延。
这一象征着墓穴崩溃的异象，很快就占据了任少川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下面轮到我了。”
任少川环视一圈，目光从满地的尸体和碎石上扫过。
他反手握住「拷问者匕首」，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
停顿一秒后，锋利的匕首带走了他的体温和生命。
…
维度墓穴外的采掘场。
夜色朦胧，浮云遮蔽月光。
一阵狂风从墓穴入口里飘出来，吹得外面的火光猛烈摇晃。
地面微微颤抖，进而演化成规模不小的地震。
沙石飞溅，脚手架发出凄惨的金属扭曲声。
守在入口处的超凡者，一边努力稳定重心，一边扶稳引魂图腾，免得这场莫名的地震摧毁了引渡灵魂的桥梁。
滚滚灰尘像潮水一样从墓穴入口里升上来，很快就从洞口溢出，淹没了守卫洞口的超凡者。
超凡者们咳嗽不断，用手双驱散呛人的烟雾。
永恒烈焰的修士，释放出了明亮的光束，向着墓穴入口照射，想要看看是否有灵魂或者活人从里面出来。
可是..在这古墓中明显发生异变的情况下，没有灵魂被引魂图腾接走，也没有活着的人类出现。
就当一众超凡者要为古墓内的探索队默哀的时候，原本藏进地下的墓穴入口再次出现。
巨大的石板在轰隆隆的震动中缓慢移动，墓穴的入口也因为这一举动而开始关闭。
超凡者们惊疑不定，完全弄不懂眼前的状况。
以往古墓关闭的时候，探险队都会提前撤出来才对，可现在没有一个人出来。
难道他们都死在了古墓里？
那又如何解释没有灵魂被引魂图腾吸引出来呢？
超凡者困惑又惊恐。
墓穴入口即将关闭，那些石板就快要封死通往下方的石阶了。
就在这时，数十道深褐色的光点从古墓入口飘出来，钻进万古之轮的引魂图腾中。
万古之轮的超凡者竟然全部死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超凡者蓦然觉得情况危急。
那其他人还活着吗？
超凡者们翘首以盼，最终失望地发现，直到石板彻底并拢为止，再没有灵魂和活人从古墓入口出来。
震动停止，空气中的尘埃缓缓下沉。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众超凡者身后传来。
他们转过头，看向脚手架的方向。
不知在何时，女公爵的私人卫队、永恒烈焰的修士、度量小队的度量专员们，集体躺在了脚手架的过道上，此刻正神情呆滞地苏醒过来，缓慢地坐起身张望四周。
守卫墓穴入口的永恒烈焰修士，大步走向领队的战争祭司：
“戒者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战争祭司站了起来，眼中是思索的神色。
他先朝着迎面而来的教会修士摇摇手，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紧接着便四处打量，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他数了下现场的人数。
万古之轮的超凡者，除了守在墓穴入口的两人以外，其余全军覆没。
机械与工匠协会的度量小队，全员生还。
永恒烈焰的战争小队..除了与「米兰朵余嗣」战斗时身亡的教会修士以外，其余全部生还。
女公爵的私人卫队..战争祭司看向他们的时候，注意到了躲藏在其中的女公爵本人。
“哎呀！惨了！”
战争祭司突然懊悔地大喊了一声，把现场所有人都吓楞了！
他推开面前呆滞的超凡者，匆匆忙忙地来到女公爵面前。
这时候，现场除了女公爵私人卫队以外的超凡者，才发现女公爵本人也在探索队中。
这位名叫美莲娜·科瓦奇的女公爵，正神情自若地站在私人卫队的保护圈中央。
战争祭司还没能走到女公爵身边，就被尽职的公爵私卫给拦了下来。
看着女公爵淡定的神情，又瞄了眼女公爵完好如初的左臂…战争祭司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颤抖了一下，眼中的悔恨和痛惜愈发浓厚。
“哎…”战争祭司长叹一声..瞬间苍老了一些：
“永焰的修士听我口令..”
他转过身，朝着看向自己的手下一挥手：
“列队，返回教堂。”
永焰的修士们开始收拾现场，列出了两列纵队。
美莲娜·科瓦奇不复之前在古墓中的悲惨样子，她心头的阴霾跟随左臂的病情一同远去了。
公爵的修养和家族的教育，让她没有喜形于色，而是把内心中的欣喜和满足压制了下去。
“诸位。”
美莲娜平静地看着身边和自己一块出生入死的私卫，她无比庆幸自己割下先王头颅时，这些私卫已经死于爆炸中了。
美莲娜微微吸了口气，朝着私卫露出一抹高贵的笑容，优雅的气质跟随自信的神态浮现：
“我们伟大的先王狮鹫之傲·科瓦奇阁下，见证了我的蜕变和成长。他在历史的片段中，认可了我身为科瓦奇公爵的合法身份，确认由我来继承科瓦奇家族的领袖一职。”
私卫们眼中洋溢起希翼的神色，那是一种渴盼家族复兴的憧憬光芒。
“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盼。”
美莲娜缓缓点头，看到了私卫们眼中的泪光：
“我找到了狮鹫卫士之道的魔药配方和仪式要求。从今天起，科瓦奇家族将再次绽放狮鹫之傲的荣光。”
私卫们整齐划一地半跪在地，向着自己的家主伸出右臂，大声呼喊着“狮鹫之傲”的口号。
美莲娜依次走过他们身前，将自己的私卫们搀扶起来。
最终，一行人簇拥着美莲娜，走向楼梯，离开了这里。
目送女公爵的队伍离开之时，永恒烈焰的队伍中传出嘀咕的声音。
“戒者大人..这座墓穴的锚点不是科瓦奇的盾牌吗？…女公爵怎么会获得狮鹫卫士的魔药配方和仪式要求呢？难道「维度侧写者」把这份知识，也交给了历史迷雾中的虚假科瓦奇？”
“不，那个虚假的科瓦奇不拥有狮鹫卫士的知识。”
战争祭司悲痛地叹了口气：
“永焰曾说，有光便有黑暗。只净化光芒中的污秽，无法清除邪恶。唯有照亮黑暗，才能永绝后患。”
战争祭司摇了摇头，神情沮丧地不再说话，沉闷地带着队伍离开了。
一旁的度量小队听到了女公爵和永恒烈焰双方的话语。
这伙专精于度量环境的超凡者，紧皱着眉头凝视度量仪器的度量结果，对着纸上的墨迹发呆。
纸上的度量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不存在神秘的能量波动，或者是无法解释的环境变化..
可这伙「度量专员」，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现场最傻眼的是万古之轮的超凡者。
这两人一想到之前从古墓里飘出来的深褐色光点，就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寒意..
“他们全都死了？”
“万古之轮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两名超凡者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他们赶忙收拾好引魂图腾，噔噔噔地跑上台阶，一脚跨上马车，连夜出发返回城市。
没有人记得汉达的存在。
也没有人记得哈克曼·斯温和他的女佣来过这里。
或许，唯有与神秘存在做出约定的女公爵，知道本次探索的真相。
…
灵魂之境，安顿投影对象灵魂的地方。
在这里，任少川将要决定投影对象的下一世。
他站在灰雾之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杀死自己的感受，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一手制造了大爆炸，让永恒烈焰的修士、女公爵的私人卫队、度量小队的度量专员等人毙命。
只要他杀死自己，送葬自己，就能抹去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让死于爆炸中的人复活。
当然，仅仅是让没有受到亚空间污染的人复活，像是被亚空间污染当作容器的万古之轮超凡者，并不在复活的名单中。
杀死自己，意味着终结自己的灵魂。
对普通亡灵来说，灵魂的死亡便是真正的死亡。
但对巫妖却不是这样。
任少川借助丽桑卓的力量，在灵魂死亡后完成了重生。
代价是通灵火盆上多出一道「死亡划痕」，消耗数以百计的灵魂碎屑，以及真真实实地体验一把灵魂死亡的极端压抑。
【好点了吗？】
丽桑卓温柔地呼唤。
“好多了。”
任少川晃了晃脑袋。
【借助「护命匣」复活是成为「巫妖」的必修课。早点让你感受灵魂死亡，也不是一件坏事。】
“嗯..确实不是坏事..我感觉自己的灵性增长了很多..就是那种虚无的压抑感，让我还是很害怕..”
【没事的，有我在。只要灰界不被破坏，我们就能活过来。】
“我知道..我只是对灵魂死亡后的虚无感，心有余悸而已..”
任少川转动了一下骷髅脑袋，从颓靡中恢复过来，走向放置石牌的圆桌。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先把哈克曼·斯温和女仆的灵魂处理好吧。免得让迦列娜在灰界里等太久了。”